那三行金色的墓碑，还在识海里立着。
很静。
静得像一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不好笑的笑话。
孙悟空那颗刚刚才向着这方天地，发出了霸道宣告的，高傲的头颅，还低着。
那双本该是空无一物的灰色眸子里，那片仿佛连混沌都无法填满的绝对的空，正在缓缓地，沉淀。
沉淀成，一种比混沌本身，还要更为冰冷、也更为纯粹的……死寂。
然后，那死寂，裂开了一道缝。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
是一声，自他那具正在被无形威压寸寸碾压的魔猿之躯最深处，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里，极其艰难地，挤出来的……轻笑。
呵。
那笑声，很轻。
轻得，像一粒被风吹散的尘埃，落在了这片永恒的死寂里，没有带起半分涟漪。
但，那三尊本该是高高在上，如同神明般俯瞰着这一切的准道祖级存在，其那早已锁定了这片青莲道域的恐怖意志，却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其渲染的速度，慢了一丝。
那片拨弄时间的混乱乱流，其流淌的节奏，也乱了一分。
那片扭曲空间的诡异画卷，其上那充满了恶意的涂抹，更是微微地，花了。
他们“听”到了。
用他们的道，他们的“理”，听到了那声……不该存在的，充满了无尽讥诮的……轻笑。
然后，那笑声，变了。
不再是轻笑。
它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被压抑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火山，自他那具残破的，却又无比挺直的胸膛之中，轰然爆发！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不狂，不怒。
只有一片，足以将这片天地都彻底冻结的，绝对的……冷。
它像一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由纯粹的“不服”与“逆命”锻造而成的绝世凶兵，狠狠地，撕裂了这片由敬畏与贪婪共同构筑的虚伪死寂！
那片本该是混乱不堪的战场，再一次，活了过来。
所有还活着的，还能站着的混沌魔神，其僵硬的身形，都下意识地，朝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了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目光。
他们不知道，那笑声，来自何处。
但他们知道，那笑声的主人，疯了。
或者说，他比这片混沌之中，所有的疯子，加起来，还要更疯。
笑声，戛然而-止。
孙悟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颗低垂了不知多久的，高傲的头颅。
他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所有的空洞与死寂，尽数退去。
只剩下，一片……早已见惯了生死的，冰冷的平静。
他看着那三团，代表着这片混沌最高战力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看着那片绝对的黑暗，那片混乱的乱流，那片诡异的画卷。
他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上，缓缓地，扯出了一抹充满了无尽讥诮与暴虐的笑容。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沙哑。
但，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烧红的烙铁，被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烙印在了这片永恒的虚空之上。
烙印在了，那所有还活着的，能喘气的生灵的……神魂之中。
“那边的几个，”他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用哪个词，更为贴切一些，“破烂玩意儿。”
整个世界，死一样的安静。
那三尊本该是不可一世的准道祖级存在，其那足以让万法都为之臣服的恐怖意志，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地，凝固了。
孙悟空，似乎也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跟几个真正的，不入流的街边混混说话般的……懒散与……不耐。
“商量好了么？”
“分完了？”
“你孙爷爷的这副骨头，硬得很。”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用那根沾着自己神血的小指，不急不缓地，掏了掏耳朵。
“小心……崩了你们的牙。”
轰——！！！
那片由亿万神魔共同构筑而成的死亡之墙，彻底炸了！
不是因为那句话的内容。
而是因为那句话里，所蕴含的，那股足以将天都捅个窟窿的，纯粹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绝对狂傲！
“蝼蚁！”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怒与被触及逆鳞的咆哮，自那片绝对黑暗的核心处，轰然炸响！
那不是声音，是“理”！
是那吞噬魔神，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那足以将一方大千世界都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的……滔天杀意！
“你，在找死！”
“死？”
孙悟空笑了。
这一次，那笑容里，没有了讥诮，没有了暴虐。
只有一片，早已见惯了生死的，纯粹的……平淡。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那具刚刚才从那大道灌顶的无上造化之中，苏醒过来的魔猿之躯，其四肢百骸，其丹田气海，其元神识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缓缓地，与他识海之中，那枚毫不起眼的灰白法印，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却又无比亲切的……共鸣。
他看着那片正在疯狂翻滚，仿佛随时都会将这片天地都彻底吞噬的绝对黑暗。
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回忆着某件，早已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年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般的……追忆。
“俺老孙，”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片黑暗说，“当年一棒子掀了那灵山的时候……”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形容那个，早已化作了废墟的地方。
“……你这藏头露尾的玩意儿，怕是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啃混沌石头呢。”
那片绝对黑暗，猛地一滞！
那股本该是毁天灭地的滔天杀意，竟不受控制地，凝固了万分之一刹那！
灵山？
那是什么？
不仅是它，那片拨弄时间的混乱乱流，那片扭曲空间的诡异画卷，甚至连墙外那亿万个形态各异的混沌魔神，其神念之中，都下意识地，闪过了同一个……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念头。
然而，孙悟空没有给他们任何思索的时间。
他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所有的追忆与平淡，尽数退去。
只剩下，那早已化作本能的，足以打碎三界所有不服的“理”的，滔天战意！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那片绝对的黑暗，朝着那三尊不可一世的准道祖，朝着这亿万个贪婪的混沌魔神。
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想要俺的本源？”
“想要俺的神魂？”
“想要俺的肉身？”
他笑了。
那笑容，灿烂得，像一朵开在九幽地狱最深处，以无尽尸骸为养料，以万古怨念为雨露的……死亡之花。
“过来。”
“俺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