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指令压在顾北辰心上，沉得像块焊死的钢板。议长最后那句“信任必须有所保留”，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连最高层都可能有问题，这趟逃亡，怕是比闯法则迷宫还凶险。
他没工夫磨磨蹭蹭。屏幕上的红色倒计时跳得刺眼，每少一秒，他们的活路就窄一分。顾北辰干脆把隔离区的灯调成了作战用的冷白色，光线硬邦邦地打在墙上，连影子都透着紧张。
林浩、阿杰，还有陆战队指挥官雷克，外加另外两个在第二次探索里表现最稳的队员，很快被召集过来。当顾北辰把“火种”指令的内容说出来时，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逃亡？”雷克最先炸了，拳头“咚”地砸在桌上，指节都红了，“这时候跑？把港口里几万号人扔在这儿？”他是从战场上拼出来的，“撤离”这两个字，在他这儿跟“逃兵”没区别，脸上全是挣扎。
“不是逃亡，是扛着文明的根走。”顾北辰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留在这里，要么被‘净化’成灰，要么被‘校准’成没魂的木偶。议长说得明白，我们的任务不是在这儿送死，是把人类最后一点‘人味儿’带出去。这责任，比死难多了。”
林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虽然熬得通红，却亮得很：“我跟指挥官想法一样。从文明延续的角度看，‘火种’计划是现在唯一靠谱的选择。数据和真相，绝不能落在‘援军’手里。”
阿杰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感知比谁都清楚——港口里的绝望像浓雾一样散不开，那个藏在暗处的“干净”声音，更是透着股随时要扑上来的寒意。留下，就是等死。
统一了想法，真正的难题才刚开始。他们就像在快炸的压力锅里找生路，外面是“援军”的包围圈和港口的乱局，里面还可能藏着看不见的“内鬼”，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顾北辰把任务分得清清楚楚，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什么东西听了去：
“林浩，你把所有‘刻痕’数据、两个节点的记录、两段公式还有分析报告，全压缩加密，准备往‘远征者号’传。记住，跟凯斯博士有过数据交互的终端，全隔离了，我怀疑那些机器里早被装了‘监听器’。”
“雷克，你挑几个你最信得过的兄弟，负责安全。一方面要防着计划泄露，另一方面……也得防着自己人拦路。”
“阿杰，”顾北辰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感知者，“你的活儿最关键。得找出一条能绕开监控、直接到‘远征者号’泊位的路。还有，盯着点港口里的‘异常信号’，特别是咱们这片区域，要是有不对劲的‘目光’扫过来，立刻说。”
几个人没多话，点点头就散了。林浩抱着电脑蹲在角落，手指在键盘上飞，屏幕上的代码跳得飞快；雷克出去挑人时，特意避开了最近情绪不太稳定的队员；阿杰则靠在墙上闭着眼，感知像无形的雷达，一点点扫过港口的每一条通道。
行动藏得严严实实，可还是出了岔子。林浩清理数据链路时，突然发现几个藏得极深的后门程序——它们像透明的毒蛇，盘在数据交汇的地方，悄没声地记录着所有信息，再偷偷传出去。林浩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手都有点抖，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些“毒蛇”全隔离清除。“这帮东西渗透得也太深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后背全湿透了。
阿杰那边也不轻松。他的感知在港口的管道、通道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标出了一条避开巡逻和监控的路线，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那个“干净”的声音，竟然在往武器控制中心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远征者号”泊位附近，有股非标准的能量在聚集，不是港口常规的能源波动，倒像是……小型突击艇的引擎在预热！
“不好！”阿杰猛地睁开眼，快步冲到顾北辰身边，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那个‘干净’的声音往武器控制中心去了！泊位那边，好像有突击艇在预热引擎！”
顾北辰心里“咯噔”一下。妥协派的动作比他想的还快！看来软的不行，他们是打算来硬的了——要么强行扣下他们的人和船，要么干脆把“远征者号”毁了，绝不让“火种”逃出去。
“准备强行突围！”顾北辰当机立断，冲雷克使了个眼色，“目标‘远征者号’泊位！尽量别下死手，但要是有人拦着不让走，该动手就动手！”
隔离区里的气氛瞬间绷到了极限。每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呼吸都放轻了。他们心里清楚，这扇门一打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们会变成“援军”的头号猎物，也会被很多同胞当成“叛逃者”。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港口的公共广播突然响了。不是之前的警报，而是伊莎贝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平时很少见的决绝，甚至还有点愤怒，一下子盖过了所有嘈杂：
“全体彼岸港人员注意！我是伊莎贝尔·洛林！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人类文明最要命的坎儿！‘援军’说的‘校准’，根本就是用公式的毒性抹掉我们的人性！没了情感，没了创造力，我们跟机器有什么区别？交出数据，接受筛查，就是把‘人’的资格拱手让人！”
她的话像炸雷一样，在混乱的港口里炸开。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不少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盯着广播喇叭。
“最高议会的妥协决定，是被威胁和渗透逼出来的错路！我们不是只能等着被‘格式化’！我们还有选择，还有不想当木偶的勇气！”
“现在，我宣布启动‘普罗米修斯’协议！所有不想丢了‘人味儿’、愿意为自由拼一把的人，立刻去第三、第七物资储备库领装备，搭防线！我们可能赢不了，但就算死，也要带着‘人’的尊严死，不是像零件一样被扔掉！”
“重复，‘普罗米修斯’协议，现在启动！”
广播戛然而止。可伊莎贝尔的话，像火种一样，一下子点燃了港口里不少人心里的反抗劲儿。原本一边倒的恐慌，突然变成了两派——有的还喊着要投降，有的却攥紧了拳头，往物资库的方向跑。
隔离区门外，很快传来了治安部队的争吵声。显然，伊莎贝尔的广播也让他们乱了阵脚，不少人开始犹豫，不知道该听命令拦人，还是该去搭防线。
顾北辰眼睛一亮——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就是现在！走！”
雷克猛地拉开气密门，小队像猎豹一样冲了出去。走廊里的治安队员还在吵，没人注意到他们。阿杰在最前面带路，凭着感知绕开每一个可能的麻烦。
他们的逃亡，就这么仓促地开始了。身后，彼岸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妥协派和反抗派剑拔弩张；头顶，是“援军”冰冷的注视；而阿杰在奔跑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干净”的视线，像狙击镜一样，牢牢地锁在了他们背上。
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18:32:07。
猎手和猎物，终于要正面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