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站在篝火边，手里拿着一罐早就凉透的啤酒，指尖被金属罐身的寒意浸得发麻。
他看着欧阳晓月被莫雅楠拉走的方向，帐篷的帘子落下，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
营地重新恢复了表面的热闹，李哲在试图用投影仪放一部搞笑电影，林书源和沈幼薇低声说着什么，南宫瑾安静地坐在一旁，林书晴则缠着温雅问东问西。
但苏祈安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那张照片永久地改变了。
山风似乎更冷了些，吹得篝火明明灭灭，在他脸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
【好了，确认弹已投送，目标精准命中。现在就看欧阳总裁是选择原地爆炸，还是启动自毁程序了。老天保佑，千万别是第三种——拉着我同归于尽。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第二次人格大战了。】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开溜，或者至少蹭到温雅身边汲取点正能量时，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了。
莫雅楠走了出来。
这位欧阳晓月的头号闺蜜兼情报部长，此刻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一贯的精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径直走到苏祈安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传达一个会议通知：“晓月想单独和你聊聊。”
顿了顿，她补充道：“在营地那边，安静点。”
苏祈安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单独聊聊？在这种月黑风高、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顶？剧本不太对吧？一般不都是等天亮回到文明社会，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再谈吗？欧阳总裁你这效率是不是太高了点？我心理建设还没做完呢！】
他看了一眼温雅。温雅也正看向他，眼神平静，几不可查地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目光里有理解，有关切，也有一份沉静的信任。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把凉透的啤酒罐放在旁边的折叠桌上，对莫雅楠点了点头：“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篝火和串灯笼罩的温暖光圈，走向营地边缘更暗的一侧。
那里靠近山崖，只有远处城市的模糊光污染和稀疏的星光提供些许照明。
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旁，欧阳晓月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面朝着山下那片璀璨又遥远的灯火海洋。
夜风吹起她未束起的长发和单薄外套的下摆，让她看起来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莫雅楠停下脚步，对苏祈安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转身往回走了几步，但没有完全离开，保持着一个既能给予空间、又能随时介入的距离。
苏祈安慢慢走过去，在离欧阳晓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空气里只有风声，和隐约从营地传来的电影配乐声。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或者一个世纪那么久，欧阳晓月转过身。
篝火的光远远照过来，勾勒出她脸部柔和的轮廓，但看不清具体表情。
只有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倔强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土上：
“你也知道……他回来了？”
没有称呼，没有铺垫，直入核心。
苏祈安点了点头，同样言简意赅：“是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又问，目光紧紧锁着他。
苏祈安扯了扯嘴角：“比你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呢？”
欧阳晓月向前走了一小步，离他更近了些，似乎想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脸，或者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重复了他的问题，然后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你忘记了吗？我家有监控。”
苏祈安感觉心脏猛地一缩。果然。
“那天晚上，”欧阳晓月继续说，声音很平，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发现你在我的房间门口，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门。然后，你走回书房，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事情……那些操作习惯，看代码的眼神，还有你身上那种……完全沉静下来的、专注到近乎冰冷的气息，不像你。”
她顿了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祈安：“苏祈安不会那样。他就算看代码，眼睛里也总有别的东西，烦躁，或者……调侃。但那天晚上，没有。只有纯粹的、绝对的专注。所以，我猜……是他回来了。”
【监控实锤！我就知道！福尔摩斯·欧阳上线！所以那段时间我“断片”后，原主大哥是跑去门口当望妻石，然后回书房加班了？这什么苦情剧本！大哥你出来就是为了加班和罚站吗？！不过……专注到近乎冰冷？看来原主工作的时候，还真是个莫得感情的代码机器。】
“是么，”苏祈安干巴巴地说，“我早该想到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疑神疑鬼，甚至用手机录自己睡觉的蠢事，心里一阵荒谬。
“不过，”他看着她，“这段时间，他不是一直……陪着你吗？那些‘断片’的时候。”
欧阳晓月缓缓地摇了摇头，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是，也不是。”
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投向虚无的黑暗，仿佛在回忆那些模糊又珍贵的片段。
“买衣服那次……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我问他好不好看，他就点头，很少说话。我感觉是他，但又不敢完全确定。他看我的眼神有温柔，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平静，像在看一个需要被妥善安放的旧物。”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哄我睡着之后，就离开房间，去忙他自己的事情。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房子里多了一个安静的、看不见的房客。他不打扰我，只是偶尔，我能捕捉到一点点属于他的气息。”
她猛地转回头，目光重新变得灼热逼人，死死盯着苏祈安，“直到今天！直到刚才拍照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那个眼神……我死都不会认错！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确认和狂喜。
苏祈安沉默地承受着她目光的灼烧。他理解她的激动，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冲破她躯壳的激烈情感。
但他必须冷静。
“所以，”他开口，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你怎么想的？”
欧阳晓月仿佛被这个问题刺了一下，她脸上的激动慢慢褪去，换上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希冀的复杂神情。
她向前又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冰冷，带着山风的凛冽。
“他……”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他这次……还会再消失吗？像几年前一样？”
苏祈安看着她那双盛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揪了一下。
但他知道，此刻的任何心软和模糊，都是更深的伤害。他必须把最残酷的现实，用最清晰的刀，剖给她看。
他点了点头，动作很慢，但无比肯定。
“是的。他会消失。” 他顿了顿，迎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补充，“而且，会比上次……更彻底。”
“更……彻底？”欧阳晓月喃喃重复，像是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又像是明白了，却拒绝接受。
“为什么……”她忽然抓住苏祈安的手臂，手指冰凉，用力到指节发白，“他还在怨我吗？怨我那五年对他的冷漠？不肯原谅我？所以即使见了这么多次，他也不肯……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汹涌而下，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亮晶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