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彩霞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说实话，“她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不知道，她有点生气。”
“然后呢？”
“走了。”
戴长顺愧疚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她肯定又刁难你了。”
“没有。”何彩霞面色平静。
她说的是实话，确实没被刁难，只是被骂得很难听罢了。
没来之前她已经听说过汤秋英的大名，也做好思想准备，所以先前被指着鼻子骂：“老女人，我警告你，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 别以为进了轻工业局就是山鸡变凤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让是让我发现你的忠心是装的，或者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敢肖想我的男人，你连回去当山鸡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直接送你去劳改！让你累死在那！”
汤秋英只是是默默听着，直到她骂够了离开。
戴长顺当然知道汤秋英的脾性，可眼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开解何彩霞，“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以后看到她就躲远些，别搭理就行。”
“是！科长。”何彩霞很认真回应，就往他每次交待任务时一样，态度端正，毫无怨言。
戴长顺很满意，这才回答先前的问题，“是的，我给海丰两条路：要么关门，要么搬去盐田农场。”
何彩霞愣了几秒，忽然崇拜地看着他，“科长，你真厉害！我刚才还替你担心呢。要是你不答应帮海丰，会被他们责怪，毕竟那是你师父的厂子。
要是答应，又完不成局里交待的任务。
万万没想到，你即没拒绝，也没答应，反而将这事和农场联系起来！
要是他们不肯去农场，只能倒闭。这样一来，也怪不到你头上，毕竟你都给过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接受。
要是他们去农场，那你就是局里的头一份！
我听说了，现在每个科室都很头大，因为没有哪家厂子愿意搬过去！
你可真聪明，我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脑子呢！”
何彩霞平时都很冷静，很少这么直白夸人。
就因为少，戴长顺听得更妥帖。
更妥帖的是，何彩霞还主动提醒：“这事可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算了，我会把你请他们吃饭，并给他们机会的事宣扬出去！让更多人知道你是重情重义又一心为公的好领导！”
看着得力下属出去帮自己扬名，戴长顺的笑容反而淡了下来。
他回想起和白玉蓉单独说话的场景。
明明蒋景明已经解除婚约，明明他也说是了和汤秋英之间只是逢场作戏，师妹为什么还会排斥自己呢？
“啪！”猛拍了下额头。
坏了！
先前应该说自己为了实现师父的梦想，为了祖国的造纸事业，才搭上汤家的关系调来轻工业局。等自己站稳脚跟立刻摆脱汤秋英娶她。
明明想得挺好，可为什么一紧张，就把这些都忘了呢！
难怪师妹一直臭着脸！
下次，下次一定要用这套说辞！
“砰！”海丰造纸厂厂长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打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把愁眉苦脸的童厂长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后，靠回椅背上，有气无力问：“白小姐怎么啦？”
“童厂长！”白玉蓉小跑着上来的，有些气喘，撑着办公室，认真道：“拼一把，海丰说不定就活了呢！”
童厂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海丰造纸厂，摇头苦笑，“拿什么拼？”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能维持住如今的状况已经快把他的心血熬干了。
颓废摆了摆手，“拼过了，没用的。怪我无能，唉，我愧对国家，愧对人民啊……”
“你以前爬雪山过草地比这个艰苦多了，都没怕过，怎么就要放弃了！”白玉蓉终于逮到机会把他常说的话甩回去。
童厂长丝毫没被激起斗志，“我错了。开工厂不像打仗，光有勇气和胆量还不行。当初我不接这个任务就好了，也不会把你家好好的造纸厂搞成这样。”
“啪！”
桌面被拍出一声脆响。
童厂长再次吓了个激灵，错愕抬头，然后心痛道：“有话好好说，快把我的英雄墨水放下！别给摔坏了。”
白玉蓉没有放下玻璃瓶，“你再这样颓废，我就把它摔得稀巴烂！”
童厂长盯着心爱的墨水瓶，一个劲点头，“好好好，我振奋了。”
“那你说，想怎么选择？”
“这个……真没想好。”
“现在就想！”
“白小姐，你这是强人所难，这种事哪可能一下子想明白的！别！别别别，那可是老首长在我退伍时送的！”
白玉蓉不信，“骗人！你退伍好几年了，墨水怎么可能是满的！”
“墨水早用完了，我托老战友帮忙弄了些墨水厂的残次品。行了行了，我真没骗你。好好好，我现在就想！”
童厂长五官皱成了包子，“要不，开会讨论吧。”
“不行！你是厂长，必须先拿个主意出来！”白玉蓉继续逼他。
这人就是这样，没自信，遇上难事就找人讨论，还喜欢“少数服从多数”。
可厂子的管理哪能用这个办法，该一言堂时，必须果断。
只有厂长带头，往下推时，才能更有胜算。
“要不，白小姐，你就直说，你想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童厂长果然又拿出惯常的做法，想听听别人怎么说。
白玉蓉好气又好笑，却也不想废话，“我说了，你听不听！”
“听！听你的！”听谁的不都这样，反正他是没有主意的。
“那就搬去盐田农场！”
白玉蓉前脚离开，童厂长后脚就召开管理层会。
“啊？搬去农场？”财务科长嘴巴张大，都能塞进一只鸭蛋了。
“童厂长，你该不会急糊涂了吧？”销售科长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能去农场，家里人都在海市，孩子要上学，老婆还在纺织厂上班呢。”技术科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蒋景明惊得瞪大眼睛。
他退伍才回海市，怎么就要去农场了？
不是不想去，吃苦耐劳的精神还是有的。就是舍不得陈大娟，放不下父母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