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推了推平光眼镜，露出一个和白元泽极为相似的温和笑容，宠溺中带着无奈，“师妹还是太年轻，冲动，不谙世事。
能想出遗嘱申明这一招，说明没什么后手了。可真要逼走蒋家，还得找援手。蒋家哪会轻易离开。”
何彩霞问：“要不要我帮你约她吃个饭？”
当师兄的，在师父的女儿最难的时候出面，相当于雪中送炭，肯定收获一波好感。也能化解之前的龃龉。
戴长顺有瞬间心动。
上次和师妹一起吃饭，还是十年前师父在世时的事了。
旋即摇头， “她已经找了不少人，早晚会求到我这。我只要等着就行。”
上赶着不是买卖。在白元泽身上尝到过太多次挫折，当年离开海丰时，他暗暗发过誓：从今往后，只有白家人求他，他再也不会求白家！
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挤兑海丰，可那破厂子愣是磕磕碰碰坚持了下来。
心情说不复杂是假的。
说不骄傲是假的，不愧是自己的师父，就是厉害，哪怕死了那么多年，创立的造纸厂却依旧屹立不倒。
夜深人静时，一种名为懊悔和焦虑掺杂的愁绪也会悄悄涌上心头，当初要是没离开，厂子肯定能红红火火，哪会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不然几年前他也不会忍不住去找白玉蓉，要自荐当厂长。
那是他离开海丰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下自尊主动上门，哪曾想白玉蓉那个大小姐竟然不识好歹，拒绝了他的提议！
师父不信任自己就算了，什么都不懂的师妹凭什么也这样！岂有此理！
活该厂子越来越差！
厂子变差是他想看到的，可始终倒闭不了也是事实。它存在的每一天，都像在打他的脸，笑话他当初不听师父的话，不能静下心来钻研技术，早早放弃。
他发誓，早晚要让师妹后悔当初的选择！
希望师父在天有灵，亲眼看看，最偏心的废物徒弟和宝贝女儿，如何输得一败涂地，把厂子败掉，把财产败光！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前些天白玉蓉拜访白元泽旧友的事，他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
行业里都在传，说海丰快撑不下去了，不然白大小姐怎么会四处找人。
他对蒋家人并不熟悉，当初离开海丰时，只知道师父交好的人很多，蒋家是其中之一，却并不突出。
所以听说白玉蓉和蒋景明定婚时，有些懵，还曾找过师父，结果当然不欢而散。
他也曾想私下找蒋景明的麻烦，哪知人家直接当兵走了。
一走就是八年。
怎么就没死在战场上呢！
不过回来了也好，这样才能和白家闹得不可开交，才能让海丰倒闭得更快。
他有预感，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很快就会来求自己。
何彩霞见领导心情好，提起另一件事，“我问了机械局，他们暂时生产不出咱们需要的流浆设备。”
“他们不是从国外请回来个天才专家吗？连这都设计不出，废物！”戴长顺很是不屑，“要是我师父还活着，哪还用得着求他们！”
何彩霞冷静接话：“机械局说那位天才专家不是设计不出来，而是故意卡着。”
“凭什么！”他怒而拍桌，领导气派十足。
“当初政府答应给他建立一个研究所，可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海市房子多得是，这有啥难的！”
“据说天才专家要求极高，什么密封性、空气湿度、周围环境都有要求，满足不了的，就不行。”
“矫情！都是资本主义给惯的一身臭毛病！”戴长顺没好气，“接下去怎么办？”
“机械局说要是咱们能找到好的房源，天才专家说不定立马能把咱们要的新型流浆设备搞好。”
“要挟！这是赤裸裸的要挟！”戴长顺鼻子都气歪了，“不行，我要和领导反映！不能滋长这样的歪风邪气！”
说着就要往外走，手还没放到门把上，就听到敲门声。
“笃笃笃！”
何彩霞抢先开门，露出笑容可掬的童厂长和低着头的马友全。
童厂长推了下马友全，意思让他先以师弟的名义打招呼。
可马友全像木头一样杵着，一点不主动。
童厂长气结。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活该当不上车间主任！
看看，同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人家都来局里了！
恨铁不成钢也没办法，只能自己热情地伸出双手，使劲握住戴长顺的右手晃了晃，“恭喜恭喜！戴科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是我们造纸行业的栋梁啊！友全啊，你该向你师兄学习学习！”
戴长顺对他态度平平，反而对马友全很是亲热，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怎么又瘦了？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成大熊猫了！何姐，把我刚得的龙井拿出来泡上。”
财务室。
“樊会计今天请假。你找她什么事？”一个年轻女办事员羡慕中带着嫉妒的目光在白玉蓉的脸上身上扫过。
“我领分红。”白玉蓉对陌生人向来冷淡，公事公办拿出印章和取款证明。
她的冷淡在女办事员眼里变成了傲慢，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态度不太好地抽走证明，旋即露出惊讶之色。
看看纸又看看白玉蓉，哼了声，把证明扔到一边，“先去找造纸工业科拿签批条。”
白玉蓉对这样的态度有些不喜，却没说什么，只问：“以前怎么没这规矩？”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办事流程改了！”女办事员撇嘴，还假装自言自语，“呵！还以为多大方呢！都把所有财产捐福利院了，怎么还舍不得这些小钱！”
声音不大，却足够白玉蓉听见。
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捐款是捐款，领分红是领分红。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女办事员翻个大白眼，“换作我，都不好意思来取！虚伪，小气！”
没等白玉蓉反驳，原本战战兢兢的阿秀，像中了变身咒，瞬间从鹌鹑变成了母老虎，噌一下窜到那女办事员面前，“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