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陆沉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极为随意地将手伸进了自己腰侧的那个战术腰包。
随后,手指在里面摸索了片刻,一个物件被他掏了出来——那是一个通体由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小药瓶,在昏黄灯光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泽,瓶底一个微小的神霄派云篆印记若隐若现。
“喏,”陆沉随手把那青玉小瓶扔向姜阎,说道,“上个月神霄派送来的小玩意儿,蕴灵养元丹,给老爷子顺顺气,温养温养正好。当糖豆嚼着玩儿都行。”
他语气轻挑,好像那瓶里装的不过是普通保健品。
青玉瓶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轻轻落入姜阎的掌心。
那细腻的触感,与瓶身散发出的、平和而滋养的草木灵息,令姜阎紫眸深处悄然微动。
蕴灵养元丹!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丹药。
这是神霄派进献的贡品之一,虽远不如九转凝神丹那般珍贵且霸道,但胜在药性温和醇厚,最适合固本培元、调理凡俗之躯的气血亏虚与心神耗损。
对于姜爷爷这种急怒攻心、需静养的情况,此丹正是对症之物。
此丹炼制需用上等灵草,对凡人而言已是难得的仙家妙药。
陆沉竟将如此珍贵的东西轻飘飘地拿出来,还假装成“小礼物”,这绝非巧合!
神霄派每月给陆沉上供的丹药种类繁多,功效各有不同。
而陆沉能从身上拿出这种药性温和、专为凡人或低阶修士调和的丹药,原来……他在出发前,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意,夹杂着无法言说的酸楚,霎时涌上姜阎的心头,冲击得他紫眸深处那片永恒冰原都微微颤动。
他默然接过那只温润的青玉瓶,指尖竟似能触碰到瓶身上残留的陆沉体温,那柔和的质感仿佛携着炽热的温度,一路灼烫到他心底最深之处。
他抬眼望向阴影中的陆沉,对方的金眸在黑暗里显得幽深莫测。
姜阎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把青玉瓶轻轻放入父亲掌心,指尖在那温润的玉面上又缓缓摩挲了一番,才开口道:“爸,这药您收好,每天清晨取一颗,用温水化开后给爷爷服下。陆沉给的药,很有效。现在,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国富为何推房子?那东西又是怎样缠上老李家的?”
姜建国如获至宝,双手托着那个小巧的玉瓶,连声道谢,但一提到李国富,姜建国脸上那丝微弱的放松即刻消失,转而被愤怒与后怕取代。
他双手不停地搓着,说话又急又快,带着浓厚的乡音和止不住地颤抖。
“那老李头……死得就不安生!下葬那天棺材板就响了,请了先生来看,先生说怨气太重压不住……结果……结果头七还没到,那东西就回来了!每晚半夜去拍老李家的门板,梆梆梆的响,跟打雷一样!李国富的媳妇吓得当天就带着娃回娘家了,他家小儿子吓得发了三天高烧,现在人还蔫蔫的……”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恐惧之意更甚。
“你爷爷心善,又是村里管这事的,就去看了。想劝劝,送它走……可那李国富,就是个混不吝!仗着在城里包了点小工程,赚了几个臭钱,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你爷爷说那东西怨气深,得好好化解,劝他按老规矩办场法事,多烧点纸钱元宝……他倒好!嫌花钱!还骂你爷爷是装神弄鬼骗钱的!说你爷爷自己没本事送不走那东西,就想讹他钱!两人就在老李家门口吵起来了,李国富那嘴……脏得很!把你爷爷气得……回来就倒下了!”
姜建国越说越气,脸都憋得通红。
“本来你爷爷躺两天,气顺了也就没事了。可那李国富……那畜生!他不知听了哪个王八蛋的挑唆,说是你爷爷‘施了法’故意让那东西缠着他家,要破法就得先拆了‘施法’的源头……就是咱家老屋!今天上午……上午他就真带着人,开着那铁王八……轰隆一下……”
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
“李国富……”陆沉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缓缓扬起一道毫无暖意的弧,金眸深处似沉寂的寒渊,“推房子?好胆量。”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裹着刺骨寒意,让蹲在地上的姜建国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不再看姜建国,金眸慢慢掠过室内被油灯映照的粗糙土墙,目光逐渐穿过了这世俗的屏障,伸向屋外深沉的黑夜,伸向村东头老李家宅子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目光落定的一刹那——
嗡!
一道低沉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传来,刹那间盖过了屋外咆哮的寒风!
陆沉腰间的那枚羊脂白玉佩,赫然迸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辉!
镜面上,原本缓缓流动的亘古星河虚影忽然变得狂乱无比,金光冲破了土屋的阴暗,把在场的每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扭曲而巨大!
几乎在同时,陆沉那双在金光映照下的眼眸瞬间凝实!
他猛地转头,双眼仿佛化作两根真实的利箭,透过土屋那低矮窗子,牢牢射向村子东边老李家房子的方向,更准确地讲,是射向那房子底下的大地深处!
“竟然是这样!”陆沉的声线陡然转冷,同时携着看穿阴谋诡计的森然怒意,“好一个‘怨气深重’!好一个‘自然化鬼’!姜阎!”
姜阎在他腰间玉佩嗡鸣的瞬间已然警醒,紫眸在金光映照下寒光大盛!
此刻听到陆沉冷喝,周身原本收敛的幽冥寒气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屋内的温度骤降,油灯的火焰猛地摇曳了几下,炕沿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立刻领会了陆沉的意思。
“人为?”
姜阎的声音比屋外的寒风更冷,紫眸深处翻涌着冻结灵魂的寒潮。
“何止是人为!”陆沉冷笑,金眸里神光熠熠,“有人在你们村的地脉节点上,布下了一个歹毒无比的聚阴引秽阵!专门接引域外污秽魔气,污染地脉灵枢!这村里只要有人死,一口怨气被那阵法无限放大,再被地脉中的污秽魔气一激……呵,不成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厉鬼才叫怪事!老李头不过是第一个倒霉的祭品!这整个村子,不,这整片山脉的地脉,都早被浸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沉腰间玉佩的金光蓦地暴涨!
一道金色光束悍然射出,这并非攻击,而是直直没入了众人脚下的泥土地面!
轰——!
一股浩瀚且无形的威压以玉佩为源轰然扩散!
屋中的姜建国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住,几乎不能喘息,两腿一软,完全瘫倒于冰冷的地面,满脸惊恐地望着那如同神迹一般的金光与气势仿若神魔现世的两人!
金光融入之地,地面并没有出现那所谓的物理损毁,但在陆沉和姜阎的神念感知里,地底深处的情形被那道金光强行“照亮”!
只见地脉网络纵横交错,本应流淌淡黄色大地灵气的脉络,如今大半却被一种粘稠、污浊且散发令人作呕气息的暗紫色秽气侵染、堵塞!
而在老李家宅子正下方的一个关键地脉节点上,一个由扭曲漆黑符文与污秽骸骨组成的诡异阵法正幽幽散发着紫光,宛如扎根在大地心脏上的毒瘤,持续不断地将域外魔气泵入地脉网络,侵蚀着整片土地的生命源泉!
在金光的照耀下,那污秽阵图犹如活物,在泥土深处痛苦挣扎、不停蠕动,释放出无尽的怨毒与死寂!
整片山脉的地脉,已被域外之毒完全浸透,变成了滋养厉鬼的温床!
姜阎的紫眸彻底冻结,他周身的寒气几乎化作实质性的冰雾,在油灯金光里翻腾涌动。
他的父亲姜建国瘫倒在冰冷的地面,极度茫然又恐惧地望着儿子,还有儿子那位在金光中气势如渊似海的“同学”,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难以理解的噩梦深渊。
屋外的寒风好像愈发猛烈了,击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