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峰的晨钟余韵尚在空气中震颤,阿九掌中剑寒气未散,忽觉脚下玉阶微微发烫。
她蹙眉低头,只见青砖缝隙渗出暗红血珠,顺着台阶沟壑蜿蜒成符咒纹路。
远处传来闷雷滚过云层的声响,却比寻常雷鸣多了几分诡谲嘶哑。
结阵!
四长老的暴喝惊破死寂。他足尖轻点,镇魔剑已化作三丈金虹,剑锋所指处,护山结界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阿九瞳孔骤缩,终于看清那所谓竟是九幽观的黑幡——玄铁竿身缠绕着骷髅锁链,幡面血书弑仙伐道四个篆字,每一笔划都在渗出黑雾。
云霄小儿!
炸雷般的声音自云层碾过,九幽观主脚踏血色骨龙现身,身后两大门派列阵如黑潮。
他手中白骨杖往结界上一敲,护山大阵顿时发出琉璃破碎的脆响。
阿九腕间玉佩突然灼如炭火,饕餮纹路竟似活物般蠕动,在她雪白肌肤上烙下深痕。
王长老!
阿九转头急唤,却见执法堂青玉葫已被祭至半空。
王易咬破指尖在空中疾书,酒液落地成冰,瞬间凝成三千六百柄冰剑悬于头顶。
可九幽观主的狞笑穿透结界:尔等以为靠着初代残阵能挡得住...
话音未落,骨龙喷出的黑焰已将冰剑熔成白雾。
四长老突然并指抹过镇魔剑,剑身铭文次第亮起。
第七代掌门听令!
他甩袖震开扑面黑烟,
启天罡地煞阵,以你为枢!
阿九只觉后颈刺痛,低头见云纹袍后背不知何时被绣上星斗图
——正是《灵霄秘典》记载的周天星斗阵眼方位。
她踉跄踏出半步,脚下砖石轰然塌陷,露出深埋地下的青铜星盘。
四师叔!
阿九掌心按上星盘刹那,七十二峰顶同时升起血色光柱。
她看见丹阁方向汪艾青正将药锄插进祭坛,碧色火焰顺着锄头纹路攀援而上;
听见后山传来王易的厉喝,青玉葫倒悬倾出滔天酒浪;
更感受到地底深处某个苍老心跳与自己逐渐同步
——那历代掌教封印千年的残魂。
九幽观主的骨龙突然调转方向,独眼中射出的血红光束直取阿九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四长老的镇魔剑化作金芒贯入她掌心。
阿九喉头腥甜,强咽下翻涌的逆血,借着剑柄传来的温热触感,终于看清星盘上浮动的字符: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她突然想起宗主闭关前的话。
那时男人将半块玉佩按进她手心,裂纹处的血迹早已凝结成褐红痂疤。
九幽观要的不是山门...
宗主当时气若游丝,手指却死死扣住她手腕,
他们要的是本宗初代武阁掌教飞升前炼制的乾元鼎。
骨龙血瞳已逼近眉心三寸,阿九突然反手将龙吟剑刺入星盘。
剑刃与青铜摩擦的火星溅入血槽,整个云霄宗突然剧烈震颤。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七十二峰顶的光柱开始逆向旋转,在苍穹汇聚成巨大的阴阳鱼——竟是将九幽观黑幡的魔气尽数吸入阵眼。
小辈尔敢!
九幽观主须发皆张,白骨杖重重顿地。
阿九咬紧牙关,看着自己鲜血顺着剑柄沟槽流淌,在星盘上勾勒出残缺的河图洛书。
当最后一道血线连通北斗与南斗时,护山结界突然发出琉璃重生的清响,裂纹中迸射的金光竟将骨龙血瞳反射回去。
九幽观主身形剧颤,胸前道袍骤然炸开团黑雾。
他捂着凹陷的胸腔后退三步,眼中首次露出惊骇:
不可能...你怎会武阁手掌教的完整阵图?
话音未落,云层中突然降下暴雨,雨滴落地却化作颗颗冰珠,将三大派弟子的法器冻成冰雕。
阿九抹去嘴角血痕,借星盘之力跃至半空。
她终于看清自己血脉中的烙印——那不是寻常的云霄纹,而是初代武阁掌教以精血绘制的山河社稷图。
当龙吟剑指向九幽观主时,七十二峰顶的光柱突然收缩,在她剑尖凝成半透明的鼎形虚影。
原来在此...
九幽观主突然惨笑,白骨杖顶端骷髅突然张口,喷出九幽冥火直取鼎虚影。
阿九只觉经脉如遭千针穿扎,却见鼎中浮现初代掌教虚影,抬手将冥火捏成黑莲。
放肆!虚影虽无实体,一声叱咤仍震得九幽观主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丹阁方向突然升起七彩丹霞。
汪艾青的绯色裙裾掠过药田,三百株千年灵芝同时绽放,香气化作凤凰虚影冲入云霄。
与此同时,后山传来王易的啸声,青玉葫中飞出的酒液化作天河,将企图偷袭的修士冲下悬崖。
阿九强撑着维持星盘运转,看着九幽观主挣扎起身。
对方眼中已满是癫狂:交出乾元鼎!否则今日便血洗...
威胁戛然而止,因为鼎虚影中突然垂下金色锁链,将骨龙整个捆缚提起。
初代掌教虚影漠然俯瞰:尔等连看门犬都算不上。
三大派修士阵脚大乱时,四长老的镇魔剑已贯穿某处虚空。
剑光消散后,露出个浑身缠满符咒的灰衣人——
正是二十年前背叛宗门的叛徒,此刻却被锁链捆成粽子。
九幽观用噬魂蛊控制你?
四长老剑尖挑起那人下颌,银须无风自动。
暴雨不知何时停歇,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阿九染血的袍服上。
她握剑的手仍在颤抖,却感觉星盘下的大地传来温暖脉动。
七十二峰顶的光柱渐渐收束,最终凝成七道金流入她天灵盖——
那是宗门各阁历任掌教残留的修为,正在修补她受损的经脉。
九幽观主撕开胸腹间的空间裂缝,却在踏进去的瞬间被鼎虚影震飞。
他趴在血泊中抬头,正好看见阿九将剑插入星盘核心。
剑柄上的二字突然光芒大盛,整个云霄宗地脉发出龙吟般的长啸。
当最后一缕魔气消散时,阿九瘫坐在星盘中央。
她望着掌心愈合的伤口,突然想起宗主说的活着就是赚的。
远处传来四长老收剑入鞘的铿锵声,混着王易检查弟子伤亡的喝骂,以及汪艾青指挥药童采集战损灵植的喧嚷。
暮色四合时,阿九在宗主殿废墟中找到半截焦黑的镇山玺。
她摩挲着玉圭表面新添的裂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丫头。
四长老的声音带着罕见迟疑,
初代残魂说...你需要去东海。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阿九握紧镇山玺,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就像宗主当年把玉佩塞进她手心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