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血肉电梯
九龙城寨的深处，空气不再是简单的污浊，而是变成了一种粘稠的、具有生命力的实体。它混合着铁锈的腥气、机油的腻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腐败海腥与劣质消毒水混合的有机恶臭。每吸一口，都感觉有微小的、不可见的触须顺着气管爬进肺部。
陈浩南、小犹太、赛博道士四目道长，以及洪兴的基哥，四人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通道”前。
这绝非寻常的电梯井。它像一个巨大生物的食道，内壁呈现出暗红色、还在微微搏动的肉质结构，但又镶嵌着粗大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和不断转动的黄铜齿轮。齿轮的锯齿在咬合时，会碾碎内壁上偶尔增生出来的肉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流出粘稠的、机油般的黑色液体。这就是他们找到的，通往“螺湮之主”核心祭坛的垂直通道——血肉电梯。
“丢…丢雷楼某啊！”基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的机械义眼疯狂转动，焦距不断调整，试图解析这超越他理解范围的造物，“这…这东西真的能坐人？我看着它，感觉它更像想食人啊！”
他那只先进的机械义眼，此刻视野里充斥着混乱的数据流和生物热能反应，两者诡异交织，让他头晕目眩。
四目道长推了推他脸上那副特制的电子墨镜，镜片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符文代码和空间拓扑分析图。他脸色凝重，声音嘶哑：“此地…阴阳逆乱，五行颠倒。机械生血肉，血肉化齿轮，已是‘大破败’之兆。这‘载具’，怨气冲天，内里不知囚禁了多少生魂。”他的墨镜角落，一个微小的“道德值”进度条，正从之前的75%缓慢下降到74%。
小犹太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她快速操作着手腕上的便携式终端，几条数据线连接到了电梯入口旁一个裸露的、仿佛神经束与电路板混合的接口上。“冇得拣了！这是唯一一条能绕过外围所有防御，直插核心的数据路径…也是物理路径。根据我破解的底层协议，这‘电梯’是一个独立的生物神经网络运输单元。我们必须进去，才能找到关闭核心能量场的机会。”
陈浩南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胸腔里仿佛被灌了铅。他看了一眼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沉声道：“怕，就不要进去。进去，就不要后悔。”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微微收缩、仿佛在迎接食物的“电梯”入口。
内壁是温热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弹性。脚下踩着的不是金属地板，而是一种粗糙坚韧、类似皮革或干燥舌苔的质感。四人全部进入后，入口处并没有门关闭，而是由无数细密的、如同钢铁水蛭般的触须迅速交织，封住了退路。
“启动！”小犹太低喝一声，在终端上按下了执行键。
嗡——
低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不是机械的马达声，更像是某种巨兽肠胃蠕动的闷响。镶嵌在肉质内壁上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整个“电梯”厢体猛地一震，开始以一种不稳定的、时而匀速时而顿挫的方式，向下沉降。
昏暗的光线来自内壁上零星分布的、如同萤火虫屁股般的生物发光点，以及齿轮咬合时迸溅出的零星金属火花。光影摇曳，将四人脸上紧张、恐惧的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下降持续了约一分钟，死寂笼罩着众人，只有那令人不安的蠕动声和齿轮声作伴。
突然，基哥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呃…我只眼…有d唔妥…”
他的机械义眼不受控制地高速闪烁起来，视野中的现实景象开始扭曲、剥落。他猛地转头看向陈浩南，但在他的“眼”中，陈浩南的形象瞬间崩塌重组——皮肤变得灰暗金属化，四肢关节反转，变成了由螺丝和轴承连接的机械臂，面无表情地、一遍遍地重复着拧紧某个巨大机器上螺丝的动作。
“南…南哥！你…”基哥惊恐地后退，后背撞在温热的肉壁上，激起一阵涟漪般的收缩。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目道长脸上的电子墨镜也发出了急促的警告蜂鸣。镜片上的符文代码大片大片地变成乱码，一个红色的弹窗跳出，显示着：【检测到高强度认知污染…道德伦理协议遭受冲击…道德值：68%…67%…66%…】
“稳住心神！是幻象！”四目道长低吼，试图默念清心咒，但发现咒文的音节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反而被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渊薮的齿轮转动声所取代。
就在这时，他们正对面的那面肉色内壁，突然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起来。肉质迅速隆起、塑形，最终，一颗巨大、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球，猛地从墙壁上“睁”了开来！
眼球没有瞳孔，或者说，它的整个晶状体就是一个屏幕。
屏幕上，开始闪烁过一幅幅快速切换、却又清晰无比的画面：
一个穿着七八十年代工装、面容憔悴的男人，在巨大的锻压机下操作，下一秒，他的手臂被卷入机器，血肉与金属零件被硬生生挤压、融合在一起，他发出的不是惨叫，而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二进制代码尖叫……
一个抱着破旧布娃娃的小女孩，在城寨迷宫般的走廊里奔跑，身后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最终将她吞噬，阴影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还在唱着童谣的、锈迹斑斑的音乐盒……
基哥看得目眦欲裂，因为他赫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画面中，他正在一个赌档里意气风发地收数，但转眼间，他赢来的钞票变成了蠕动的蛆虫，身边的马仔一个个身体开裂，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与导线，狞笑着将他按倒在地，用巨大的扳手，开始将他身体的零件一件件“拆卸”下来……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我！”基哥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嘶嚎。他的机械义眼视野彻底混乱，现实与恐怖的未来幻象疯狂交织。他看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皮肤裂开，露出下面旋转的锯齿刀片，猛地刺向身旁的小犹太！
“基哥！醒醒！”陈浩南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基哥那只“变异”的手腕。触手冰凉坚硬，确实是机械的质感。他心中骇然，难道幻象正在变成现实？
“是神经侵入！它在攻击我们的大脑！”小犹太尖叫着，手指在终端上疯狂敲击，试图建立防火墙，“它在读取我们的恐惧，放大它！”
四目道长的情况更糟。他的电子墨镜上，红色的警告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认知崩溃临界点！道德值：45%！建议立即执行格式化程序，清除污染！】
“格式化…格式化…”道长喃喃自语，眼神开始变得空洞，“清除…七情六欲…方得清净…回归…大道无情…”他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烁着高压电光的改造桃木剑——“破障·电磁剑” ，剑尖却开始不稳定地摇摆，似乎在对准自己的同伴。
“道长！”陈浩南既要压制发狂的基哥，又要警惕状态异常的四目，额头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那颗巨大的眼球屏幕，画面再次定格。这一次，不再是某个人的记忆，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生锈金属和蠕动血肉构成的荒原。天空中是旋转的、巨大的齿轮星云，而在荒原的中心，一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仿佛是工厂与章鱼混合体的阴影——螺湮之主——正将无数闪烁着灵魂微光的“个体”，如同螺丝钉般，一个个“拧”进它那不断扩张、轰鸣的躯体结构之中。
在这无数即将被同化的“螺丝钉”中，陈浩南清晰地看到了基哥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看到了小犹太空洞的眼神，甚至…看到了他自己，面无表情，如同一个零件，被巨大的扳手拧入那永恒运转的恐怖机器。
“不——！！！”
基哥发出了绝望的咆哮，他的机械义眼因为过载，“噗”的一声轻响，镜片炸裂，冒出黑烟，彻底失效。他本人也因这剧烈的冲击和恐惧，双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几乎在基哥昏厥的同时，那颗播放着终极恐怖的眼球，也像是耗尽了能量，迅速萎缩、干瘪，最终融化回肉壁，只留下一片更加晦暗的痕迹。
血肉电梯的下降变得平稳了一些，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丝毫未减。
小犹太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终端屏幕上显示着她刚刚勉强建立起来的不稳定精神防护屏障。四目道长眼中的红光缓缓消退，电子墨镜上的道德值停留在了18% 的危险阈值，不再下降，但也绝无回升的迹象。他颓然放下电磁剑，大口喘息，道袍已被冷汗浸透。
陈浩南将昏迷的基哥扶到角落，自己靠着那仍在微微搏动的肉壁，缓缓坐下。他闭上眼，刚才看到的“螺丝钉”未来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电梯，依旧在向着那不可知的、充满疯狂与毁灭的深渊，沉沦下去。
周围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只有齿轮咬合的声音，如同这头工业巨兽永不疲倦的心跳，嘲笑着他们的挣扎与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