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倒计时的电子音在九龙城寨狭窄的巷道里尖锐回响。
“五、四、三、二、一——爆！”
拆迁队队长按下按钮，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地面微微震颤，灰尘从年久失修的屋檐簌簌落下。工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常，只等尘埃落定后继续作业。
然而这一次，震颤持续得异常久。
“不对劲，”老工人炳叔皱起眉头，摘下安全帽，耳朵贴近旁边锈蚀的水管，“地底下有声音...”
那不是爆炸应有的回声，而是一种低沉、规律的机械轰鸣，仿佛一台沉睡百年的巨型机器正在苏醒。
“过去看看！”拆迁队长一挥手，带着几名工人向爆破点走去。
爆破位置在城寨最深处的“三不管地带”，原本计划炸毁一栋违章加建的八层楼房，为后续工程开路。当烟尘逐渐散去，众人却愣在原地——楼房并未完全倒塌，而是半倾着斜插入地，露出下方一个直径约五米的深坑。
坑中，某种金属物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那是什么鬼东西？”队长眯起眼，示意工人上前查看。
年轻的工人阿强顺着绳索滑下坑洞，很快传来他的惊呼：“是齿轮！好大的青铜齿轮！”
的确，那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齿轮，仅裸露的部分就有一人多高，齿牙锋利，表面刻满无法辨认的纹路。更令人不安的是，齿轮的缝隙中正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伤口在流血。
“小心点！”炳叔在上面喊道，“那东西看起来邪门！”
阿强不以为意，伸手触摸齿轮表面。“凉的，”他回头喊道，“上面这些花纹从来没见过——”
他的话戛然而止。手指触碰的地方，黑色黏液突然像有生命般缠绕上来，迅速爬升到他的手臂。阿强惊恐地试图甩掉它，但那黏液仿佛已渗入皮肤，转眼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队长焦急地问。
阿强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没事...感觉凉凉的...”
众人将他拉上来，仔细检查他的手臂，确实没有任何痕迹。
“可能是地下的化学物质，”队长勉强解释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请专家来看。”
收工的路上，阿强开始轻声哼唱，调子古怪而陌生，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又像是蒸汽机有规律的喘息。
“唱什么呢？”炳叔问。
阿强恍惚地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一直在脑子里响...”
他没能告诉炳叔的是，那歌声仿佛不是来自他，而是通过他发声。
***
同一时间，九龙城寨边缘的一间小屋内，林正英猛地从午睡中惊醒。
他本是另一时空的茅山道士，不知何故穿越至此。尽管这个世界道法式微，他依然保持着修行习惯。刚才的睡梦中，他看见整座香港岛被无数齿轮和链条缠绕，缓缓沉入漆黑的海水，海底深处，一双由生锈钢铁构成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大凶之兆...”他喃喃自语，起身取出随身携带的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完全不受控制。林正英眉头紧锁，咬破指尖，滴上一滴鲜血。指针转得更快了，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突然，砰的一声，罗盘炸裂，碎片四溅。林正英后退一步，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铜钱和碎片竟自行移动，组成了两个古老的汉字——
“螺湮”。
林正英脸色骤变。在他所学的茅山秘典中，曾提及“螺湮城”乃是上古邪魔的居所，是连接不同维度的禁忌之地。难道这座拥挤混乱的九龙城寨，竟是...
***
深水埗的一间拥挤公寓里，小犹太正对着三台同时运行的电脑。
作为《大时代》中那个精于计算的角色，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她成了一名赛博黑客，靠破解系统和倒卖信息为生。此刻，她的电脑屏幕突然同时闪烁，跳出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深网链接窗口。
“搞什么...”她试图关闭窗口，却毫无作用。
窗口内，像素化的图像逐渐清晰——那是九龙城寨的地下结构图，但与她知道的任何图纸都不同。图像显示，城寨地下不是泥土和管道，而是一座错综复杂的钢铁建筑，犹如活体器官与机械的混合体。无数齿轮和活塞规律运动，中央是一座扭曲的庙宇，墙壁如同搏动的心脏。
最令人不安的是，随着图像深入，她看见庙宇中央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黑色黏液，周围环绕着无数跪拜的...人形？
“这是什么邪门网站...”小犹太感到一阵恶心，却无法移开视线。图像底部，一行小字缓缓浮现：
“祂已醒来，聆听锈歌。”
***
第二天清晨，拆迁队再次集结。
阿强的情况明显恶化了。他眼圈发黑，整夜未眠，一直无意识地哼唱着那首《蒸汽摇篮曲》。更糟的是，另外三名接触过黑色黏液的工人也开始哼唱同样的旋律。
“今天必须搞清楚那下面到底是什么，”队长面色凝重，“政府催得紧，这个月必须完成这片区域的清理。”
炳叔忧心忡忡地看着工人们架设设备。“队长，我在这城寨住了四十年，听老人说过...有些地方不能动。下面是空的，住着古老的东西。”
“别迷信了，就是个旧齿轮，可能是殖民时期留下的机械装置。”队长不以为意。
这时，几辆黑色轿车驶入工地，东星帮的元老骆驼叔在一群小弟的簇拥下走下车。他是拆迁项目的主要承包商之一，以手段强硬着称。
“怎么回事？听说工程受阻了？”骆驼叔叼着雪茄，冷冷地问。
队长忙上前解释：“骆爷，下面发现了个大齿轮，有点古怪，我们正在调查。”
骆驼叔走到坑边，俯视下面的青铜齿轮。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终于...找到了...”他轻声自语。
“您知道这是什么？”炳叔好奇地问。
骆驼叔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对工人们说：“今天提前收工，工资照发。这里由我们接管。”
工人们面面相觑，但在东星帮的威势下，只能默默收拾工具离开。只有炳叔借口忘拿东西，悄悄躲在一堵残墙后，想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
只见骆驼叔指挥手下从车上抬下几个沉重的箱子，打开后，里面不是工具或武器，而是各种奇特的金属零件、装满暗色液体的瓶罐，以及刻满怪异符号的金属板。
东星帮成员开始在齿轮周围布置这些物品，形成一个诡异的法阵。骆驼叔站在中央，取出一本封面由铁皮制成的古书，开始吟诵无人能懂的语言。
随着吟诵进行，青铜齿轮的转动明显加快，渗出的黑色黏液也越来越多，几乎淹没了坑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腐肉混合的气味。
炳叔惊恐地发现，那些站在黏液中的东星帮成员，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舞动的触手。
“时候到了，”骆驼叔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螺湮城寨即将苏醒，古老的血肉将与钢铁合一！”
他高举双手，向着天空呼喊：“锈蚀之主啊！赐予我等永恒的机械之躯！”
就在这时，林正英和小犹太几乎同时赶到现场。林正英是循着罗盘最后指示的方向而来；小犹太则是追踪那个神秘信号的源头。
“他们在进行召唤仪式！”林正英一眼看出问题的严重性，“必须阻止他们！”
小犹太快速操作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我检测到强烈的异常能量波动，频率...与人类脑波相似，但更加复杂。这东西是活的！”
两人冲向坑边，但为时已晚。骆驼叔的仪式已经完成，青铜齿轮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九龙城寨的地面开始剧烈摇晃。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色黏液如同有生命般爬上东星帮成员的身体，与他们的血肉融合。一些人的手臂变成了金属触手，一些人的眼睛变成了转动的齿轮，但他们似乎并不痛苦，反而跪拜在地，感谢“神恩”。
骆驼叔转过身，他的半边脸已经金属化，一只眼睛闪烁着红光。“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未来！血肉苦弱，钢铁永恒！”
林正英从怀中掏出一把特制的符咒——这些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根据本地材料重新制作的，效果如何连他自己都没把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他将符咒掷向骆驼叔。
符咒在空中燃烧，形成一道金光屏障，将黑色黏液暂时阻挡。黏液与金光接触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活物受伤。
“没用的，道士！”骆驼叔大笑，“螺湮城寨已经苏醒，整座香港都将成为锈蚀之主的祭品！”
小犹太迅速分析着数据：“林道长，我的仪器显示，那个齿轮只是一个更大结构的一小部分！地下...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覆盖了整个城寨区域！”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周围的建筑物开始发生变化。墙壁上渗出同样的黑色黏液，钢筋如触手般伸出，窗户像眼睛一样开合。整座城寨正在“活”过来。
骆驼叔狂喜地跪倒在地，向着齿轮磕头。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抓起一根铁棍，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耳朵。
鲜血和机油混合着从伤口涌出，但他脸上却浮现出极乐的微笑。
“现在...我能直接聆听神谕了...”他的声音变得机械而扭曲，“祂说...是时候让钢铁吞噬血肉了...”
林正英和小犹太后退几步，面对这超乎理解的恐怖景象，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道士和天才黑客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齿轮转动得更快了，黑色的黏液如潮水般涌出坑洞，向着整个城寨蔓延。在黏液触及的地方，一切都在发生异变——混凝土长出金属鳞片，电线如血管般搏动，废弃的电视机里传出非人的吟唱。
九龙城寨，这座香港最着名的混乱之城，正在变成一个活着的、充满敌意的机械生物。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林正英紧握桃木剑，转向小犹太：“姑娘，你能想办法干扰那个信号吗？就是控制这一切的‘神谕’？”
小犹太快速敲击键盘：“我试试...但这信号的源头不在我们的维度...需要巨大的能量才能建立连接...”
远处，骆驼叔缓缓站起，他那半人半机械的身体已完全被黑色金属覆盖，只有一只人类眼睛还保留着，里面充满了疯狂与虔诚。
“来吧，”他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见证新时代的黎明。”
黏液如浪潮般向他们涌来。
九龙城寨的苏醒，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