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交易广场的电子屏幕如同往日一般闪烁着红绿交错的光芒，人流如织，喧嚣嘈杂。方展博站在大厅中央，眉头紧锁地盯着那块最大的显示屏。已是下午三点二十分，距离收盘仅剩十分钟，市场却突然掀起一阵诡异的波动。
“方生，你看‘螺湮实业’！”助手阿权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的平板电脑几乎要被他捏碎，“代码0477，突然暴跌99.97%！”
方展博接过平板，瞳孔猛然收缩。屏幕上，螺湮实业的K线图不再遵循任何市场规律，那曲线蜿蜒扭曲，竟在无形中勾勒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形态——仿佛无数触手正在盘绕蠕动。
“不可能，”他低声自语，“这家公司市值百亿，怎么可能瞬间归零？”
交易大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几位资深操盘手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眼神呆滞地望向屏幕，嘴唇开合，念念有词：
“市盈率是虚妄，净资产是幻觉，现金流即深渊...”
“螺湮之主苏醒之日，资产负债表将归于混沌...”
“买入是亵渎，卖出是祭献，持仓即皈依...”
方展博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这些平日里只谈论技术面和基本面的金融精英，此刻却像是被什么附身一般，重复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词句。
“阿权，立即查清这是怎么回事！”方展博命令道，同时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小犹太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是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展博，我已经注意到了。全港交易所系统正在遭受某种...异常数据冲击。这不是普通的黑客攻击。”
“能拦住吗？”方展博问，眼睛仍紧盯着大厅中央的大屏幕。此刻，那扭曲的K线图似乎更加生动了，仿佛真的有触须要从屏幕中伸出来。
“我正在尝试用佛经代码建立防火墙，但这东西...它不像是我见过的任何病毒。”小犹太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数据显示，0477这家公司根本不存在于工商注册记录中，但它却已经在港股交易了整整三年。”
方展博感到一阵眩晕。作为职业操盘手，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香港交易所对上市公司的审核之严格，绝不可能让一个不存在的企业挂牌三年之久。
就在这时，交易大厅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那些原本显示股票行情的大屏幕，突然全部切换成了同一种画面——深海中某个锈迹斑斑的工业建筑，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其中蠕动。
“祂在拉莱耶的宫殿中计算盈亏...”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操盘手喃喃道，他的眼睛已完全变成乳白色，“所有市场都是祂的棋盘，所有交易都是对祂的祈祷...”
恐慌开始蔓延。一些尚保持理智的交易员试图逃离，却发现大厅的自动门已全部锁死。电子锁屏幕上显示着同一串数字：0477。
“小犹太，情况有多糟？”方展博压低声音问道。
“比想象的更糟。”电话那头的键盘声更加急促，“这不是普通的数据攻击，展博。这些数据...它们似乎是活的。我在防火墙日志中看到了不可能的模式，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正在通过金融网络向我们传达信息。而这些信息本身就在腐蚀接收它的一切系统。”
方展博突然想起什么：“尝试用对冲策略！如果这是数据攻击，那么建立反向数据流或许能中和它！”
“正在做！但我需要更多计算资源！”小犹太喊道，“交易所的主服务器已经几乎完全被同化了！”
就在这时，交易大厅的一角突然传来一阵狂笑。那笑声癫狂而熟悉，让方展博的心沉入谷底。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股票市场就是最大的赌博！但我丁蟹永远不会输！”
方展博转身，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丁蟹，那个曾经害死他父亲，又阴魂不散地纠缠他多年的疯子和股痴。此刻的丁蟹站在交易台前，手舞足蹈，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闪烁着机械般的红光。
“丁蟹！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展博喝道。
“方展博！我的老朋友！”丁蟹转过身，他的笑容扭曲得不似人类，“我全仓买了0477！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但现在看看！看看发生了什么！”
丁蟹举起他的右臂，那手臂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齿轮和管线从皮下凸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运转声。
“当螺湮之主苏醒，第一批信徒将获得无上恩赐！”丁蟹狂笑着，一挥手就将身旁的大理石交易台砸得粉碎，“看到没有？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交易大厅内，那些被“感染”的交易员们开始向丁蟹聚集，他们的身体也在发生各种异变——有的手指伸长变成键盘接口，有的头顶生出天线，有的眼睛完全被数字流取代。
“小犹太，现在！”方展博对着手机大喊。
“南无机械佛——嗡——”一阵奇异的诵经声突然从大厅的音响系统中传出，与之相伴的是屏幕上开始滚动无数行代码，这些代码与佛经文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数据的屏障。
小犹太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大厅：“所有尚未被感染的人，请集中精神！回想你们最初为什么进入这个行业！回想市场真正的意义！”
方展博感到一阵清明袭来。他闭上眼睛，回想起父亲教他看盘的那些日子，那种对市场规律的敬畏，对经济活动的尊重，对价值投资的理解...
“市场不是赌博！不是祭坛！”方展博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喊道，“它是资源配置的工具！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滚动在屏幕上的佛经代码突然亮度大增，“南无机械佛”的字样与金融数据完美融合，形成一种奇特而和谐的模式。
被感染的交易员们开始犹豫，一些人的异变速度明显减慢。丁蟹愤怒地咆哮：“不！不要听他们的！螺湮之主才是真神！祂许诺给我们永恒的牛市！”
但就在这时，主屏幕上那蠕动的K线图突然静止了。0477的股价停留在0.01港元，然后整个代码突然从系统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交易大厅的灯光恢复正常，被锁死的门也突然打开。那些被感染的交易员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身上残留的轻微异变痕迹——皮肤上的金属斑块，眼中的数据流残影——证明那不只是集体幻觉。
丁蟹跪在地上，他的机械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回血肉之躯，过程显然痛苦不堪。他嘶吼着：“不...不要拿走...我的力量...”
方展博缓缓走近他：“丁蟹，你做了什么交易？”
丁蟹抬起头，他的眼睛已恢复常色，但充满了恐惧：“他们...他们联系了我...说有一支只会涨不会跌的股票...只要我全仓买入并持有到归零之日，就能获得无上力量...”
“谁联系了你？”
“我不知道...电话？邮件？梦境？”丁蟹抓着自己的头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数字...0477...”
突然，丁蟹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方展博连忙后退，眼睁睁看着这个宿敌在几秒钟内迅速老化、干枯，最终化为一堆灰烬，只有那只曾机械化的手臂还保持原状，落在那堆灰上，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小犹太气喘吁吁地跑进交易大厅：“展博！你没事吧？系统突然恢复了，但所有关于0477的交易记录都消失了...”
方展博指着地上那堆灰和机械臂：“除了这个。”
两人沉默地看着那最后的证据。交易大厅内的人们逐渐恢复正常活动，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恐怖事件。屏幕上的股票代码继续跳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方展博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金融市场不再只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它已成为某种不可名言之物的媒介和通道。
“小犹太，”他轻声说，“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预警系统。不是为了预测牛市熊市...”
“而是为了预警下一次‘祂们’通过数字网络入侵我们的世界。”小犹太接完他的话，表情严肃。
方展博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只机械臂，它突然自动收缩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微小的、精致的齿轮，中心刻着难以辨认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图案。
“走吧，”他说，“这只是开始。”
交易大厅的屏幕突然全部闪烁了一秒，显示出一行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字：
“市盈率是虚妄，净资产是幻觉，现金流即深渊...”
然后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但方展博和小犹太都看到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走向出口。
外面的香港依然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但两人都知道，在这表象之下，某种全新的、无法理解的威胁正在通过人类最现代化的系统悄然渗透。
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