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涛号”劈开灰蓝色的寒冷海水，向着星辉方尖碑指引的北极坐标持续北上。离开那片瑰丽而危险的迷雾海域后，周遭的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严酷。
天空不再是变幻的极光色，而是沉郁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气温骤降，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船舷和缆绳上结起了厚厚的冰霜，水手们不得不轮流用木槌敲击，防止船帆和索具被冻僵。远处，已经可以望见连绵不绝的、如同白色巨兽般匍匐在海平面上的冰川，以及海面上漂浮的、大小不一的浮冰。
环境的恶化尚可应对，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船上。自离开归墟路径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如影随形。那并非来自视线，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精神感知，冰冷、粘稠，带着深渊特有的虚无与死寂。
“是海魂教的‘巡渊者’。”老舵头忧心忡忡地对聚集在船长室的云薇、萧彻和霍克船长说道，“传说中是深渊意志的延伸，游弋在深海与极寒之地的恐怖存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可能是一团扭曲的阴影，也可能融入冰山、海水，甚至……是某种声音。被它们盯上，就像被死神记在了名册上。”
云薇坐在铺着厚皮毛的椅子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毡毯，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冷静。经过几日的调息，加上星辰之力的缓慢滋养，她的精神力恢复了大半，只是归墟信息洪流造成的灵魂层面的细微裂痕，仍需时间抚平。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上面铺着一张简陋的北海海图，其中一个被朱砂标记出的点，正是方尖碑传递的坐标所在。“‘巡渊者’在消耗我们的心神，它们在等待我们松懈，或者……进入更危险的区域，再发动致命一击。”
萧彻抱臂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与浮冰，声音沉稳：“它们在驱赶我们。那个坐标点附近，必然有它们忌惮的东西，或者……是它们布设的陷阱。”
霍克船长灌了一口烈酒，驱散着体内的寒意，独眼中闪烁着海狼的凶光：“管它是什么鬼东西！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老子倒要看看，是它们的爪子硬，还是老子的‘怒涛号’够结实！”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但速度并未减缓太多。
“是浮冰！越来越密集了！”了望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紧张。
众人来到甲板，只见前方的海面上，浮冰的数量和体积明显增加，小的如磨盘，大的如同小山，彼此碰撞，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怒涛号”不得不像穿行在迷宫般，在冰山的缝隙间小心迂回，速度大减。
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在进入这片浮冰区后，陡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仿佛那些沉默的、洁白的冰山之后，就隐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呜——！
一声悠长、空灵，仿佛来自深海又仿佛来自九幽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无视物理的阻碍，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灵魂！水手们纷纷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迷茫的神色，仿佛心神都要被这声音勾走。
“是‘渊海号角’！能侵蚀心智！”老舵头脸色大变，急忙掏出几个蜡丸分给众人塞住耳朵，但效果甚微，那声音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云薇额头的定星盘印记瞬间亮起，银辉洒落，将她和身边的萧彻、霍克船长笼罩在内，隔绝了大部分音波的精神冲击。但她能感觉到，这号角声并非攻击的主体，更像是一种……召唤，或者说，定位！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冰层断裂声，从船体两侧的冰山后方传来！
下一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两侧巨大的冰山之上，那万年不化的坚冰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冰雪汇聚，凝聚成数十个高达三丈、身形模糊、通体由幽蓝冰晶构成的巨人！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头部位置闪烁，手中握着由寒冰凝聚而成的巨大战斧或长矛，散发着与“巡渊者”同源的、冰冷彻骨的虚无力场！
“冰渊守卫！它们能把极寒和虚无之力结合起来！”老舵头的声音带着绝望。
这些冰渊守卫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着浮冰，如同狩猎的狼群，从两侧向着速度大减的“怒涛号”包抄而来！它们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浮冰便蔓延开一片黑色的冰晶，那是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深渊寒意！
“火炮！瞄准那些冰疙瘩！轰碎它们！”霍克船长嘶声怒吼，扯掉了耳朵里的蜡丸。
轰！轰！
几门还能调整角度的火炮发出怒吼，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逼近的冰渊守卫！然而，炮弹击中它们冰晶构成的身体，虽然能炸开一个大洞，崩飞无数冰屑，但周围的冰雪立刻涌上，迅速修复如初！物理攻击效果极其有限！
而冰渊守卫已经逼近船舷，举起巨大的冰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下！
“结阵！防御！”萧彻眼神一冷，终于出手！他身形如电，掠至船舷，手中剑柄挥动，一道道凝练的漆黑剑芒破空斩出！
铿！铿！铿！
剑芒与冰斧碰撞，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巨响！毁灭剑意对能量体有着先天克制，冰斧被斩出深深的缺口，甚至整个手臂都被剑芒绞碎！但冰渊守卫毫无痛感，断裂处冰雪涌动，再次凝聚！而且它们数量众多，同时有七八柄冰斧从不同角度劈落！
萧彻剑光如幕，将大部分攻击挡下，但依旧有冰斧的余势斩在船舷上，厚重的木质船舷如同纸糊般被切开，留下深深的斩痕，恐怖的寒气顺着伤口蔓延，瞬间将周围数尺的船体冻得僵硬发脆！
更有几名冰渊守卫张开由冰晶构成的巨口，喷吐出幽蓝色的寒冰吐息，如同瀑布般向着甲板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瞬间冰封！两名躲闪不及的水手被吐息扫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两尊栩栩如生的冰雕，随后在船体震动中碎裂成满地冰渣！
“不行！它们数量太多，而且能不断修复！”霍克船长眼睛赤红，看着受损的船体和死去的兄弟，心在滴血。
云薇看着这危急局势，大脑飞速运转。物理攻击和萧彻的剑意虽然能暂时抵挡，但无法根除，久守必失。这些冰渊守卫的核心是虚无力场与极寒的结合，而定星盘的力量，擅长的是“平衡”与“稳定”……
她目光扫过那些不断修复的冰晶躯体，又看向脚下冰冷的海水，以及周围无处不在的浮冰。一个想法跃入脑海。
她不再犹豫，纵身跃上主桅杆的平台，无视了周围呼啸的冰斧和凛冽的寒风。她双手结印，将精神力与定星盘的力量结合，不再试图直接攻击那些冰渊守卫，而是……沟通这片天地间存在的、相对“正常”的冰雪与水的力量！
“星轨为引，平衡为基！极寒之水，听吾律令——封！”
她双手向下虚按，定星盘印记爆发出璀璨的星辉，但这星辉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融入脚下的海水和周围的浮冰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冰渊守卫操控、蕴含着虚无力场的幽蓝冰晶，在接触到这蕴含“平衡”意志的星辰之力后，其内部的力量结构瞬间变得不稳定起来！仿佛在油中滴入了水，产生了剧烈的排斥！
只见那些正在挥舞冰斧、喷吐寒息的冰渊守卫，动作猛地一滞！它们身体表面那幽蓝的冰晶光泽开始急速闪烁，内部发出了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它们试图调动冰雪修复自身，却发现周围的冰雪不再如臂指使，反而传来一种隐隐的“抗拒”！
趁此机会！
“就是现在！攻击它们核心！”云薇大声喊道。
萧彻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云薇的意图。他长啸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不再与冰渊守卫的武器硬碰，而是直接冲向其中一个守卫的胸口——那里两点猩红光芒最为浓郁！
毁灭剑意高度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极细极锐利的黑线，瞬间刺入那两点红芒之间！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冰渊守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般，轰然崩塌，化作一堆毫无灵性的普通碎冰，那令人心悸的虚无力场也随之消散！
有效！
霍克船长和水手们见状，士气大振！火炮、弓弩、甚至鱼叉，所有攻击都集中瞄向冰渊守卫胸口的核心红芒！
在云薇“平衡”之力的干扰下，冰渊守卫的修复能力大减，动作也变得迟缓僵硬。萧彻如同鬼魅般在冰巨人间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点碎一颗核心红芒，必有一尊冰渊守卫崩塌！
战斗的局势瞬间逆转！
剩余的冰渊守卫似乎意识到了威胁，发出无声的咆哮，开始缓缓后撤，试图融入后方的冰山之中。
然而，那诡异的“渊海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尖锐！仿佛带着一丝恼怒与催促。
随着号角声，那些后退的冰渊守卫突然停止了后退，它们胸口的红芒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冰晶身躯开始剧烈膨胀，散发出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不好！它们要自爆！”老舵头骇然失色。
“所有人！趴下！找掩体！”霍克船长声嘶力竭地大吼。
轰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数十尊冰渊守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炸裂开来！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锐利的冰晶碎片和浓郁的虚无力场，如同死亡风暴般向四周席卷！
“怒涛号”首当其冲！船体剧烈摇晃，厚重的冰晶碎片如同炮弹般砸在船身、桅杆和帆布上，留下无数孔洞和裂痕！更加可怕的是那浓郁的虚无力场，如同瘟疫般蔓延，侵蚀着船体的结构，冻结着所有人的生机！
云薇拼尽全力维持着定星盘的星辉力场，护住核心区域，但范围有限，无法覆盖全船。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水手被冰晶穿透，或被虚无力场侵蚀，瞬间化为冰雕或干尸。
萧彻挥剑斩碎迎面而来的冰晶风暴，将云薇牢牢护在身后，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当爆炸的余波终于平息，整个“怒涛号”已是千疮百孔，如同在血与火中挣扎出的残骸。甲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屑和残缺的尸体，桅杆断裂，帆布破烂，惨不忍睹。
然而，还不等众人从这惨烈的自爆中喘过气来，前方那片被爆炸清空了不少浮冰的海域，海水突然如同开锅般剧烈翻涌起来！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地从冰寒的海面之下，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