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的蜜糖之下，潜藏着最锐利的刀锋。」
嬉闹过后的温泉庄园，褪去了喧嚣，沉浸在山麓间静谧的夜色里。
庄园酒窖的会客厅里，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微凉。
醇厚的酒香混合着壁炉里果木燃烧的干燥气息，将整个空间熏得温暖而醺然。下沉式的环形沙发区，成了众人最舒适的巢穴，暖黄的灯光映照着一排排沉睡的佳酿，在每一支酒瓶的弧线上，勾勒出琥珀色的流光。
江焰将自己的珍藏悉数捧出，从勃艮第的黑皮诺，到纳帕谷的赤霞珠，再到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霞多丽白葡萄酒和几支单一麦芽威士忌，一字排开，任君选择。
沈苏苏拉着周靳言凑到吧台前，像个好奇的学生，听他慢条斯理地讲解不同产区的风味差异。
顾沉没去碰那些浓烈的红酒或威士忌。他径直走向冰桶，为林满挑了一支来自阿尔萨斯产区的白葡萄酒。
清澈的液体倒入杯中，散发出清新的果香。
“尝尝。”他将酒杯递给林满。
林满接过，轻抿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酒液入口清甜，带着荔枝与蜜桃的芬芳，几乎感受不到酒精的辛辣。
她喜欢的口味，他总是猜得分毫不差。
顾沉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加冰，顺势坐在林满身边，将她纳入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里。
“阿沉，”陆离晃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一脸坏笑地看着顾沉，“我可记着呢，你刚刚在温泉池里那招‘水漫金山’，是不是早就想对着我和江焰用了？这是顺手报私仇啊！”
江焰深以为然地点头，端着酒杯控诉道：“绝对是！我还怀疑他从十年前就看我不顺眼了。”
顾沉懒懒地倚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摇晃着杯中的冰块，语气平淡无波：“你们的错觉。”
沈苏苏毫不留情地从吧台那边传来声音，“我看不是错觉。谁让你们俩总是上蹿下跳，跟两只开了屏的公孔雀似的，吵得人头疼。”
周靳言笑着推了推眼镜，精准补刀：“开屏的公孔雀，形容很贴切。”
安静品酒的温执杭看向陆离，淡淡地开口：“但刚才溅起来的水花，确实大部分都冲着你们去了。”
一阵哄笑声中，男人们的相互调侃与女人们的低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然而，在这片和谐之中，顾沉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似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江焰他们的胡侃，深邃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身侧，听着林满和姚允宁的交谈。
“……我真的觉得，宏景科技新上任的那个cEo，真人比财经杂志上还要上相。”姚允宁饶有兴致地与林满分享着圈内的新鲜八卦。
“嗯，”林满点了点头，分享着自己的观感，“我在一次酒会看见了，年轻，思路清晰，而且……确实很养眼。”
“何止是养眼，”姚允宁压低了声音，朝她挤了挤眼，“硅谷回来的天才，单身多金，听说为人也谦和有礼。怎么样，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林满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感觉缺点什么……”
话未说完，她忽然感觉到身侧那道视线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抬眸，正好对上顾沉那双沉静如海的眸子。
“咳，心眼？”
一声轻咳，不轻不重，却成功夺回了主导权。
顾沉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切入：“宏景科技？我记得他们的核心技术建立在一个开源架构上，商业和技术壁垒都并不高。”
姚允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旁的陆离大大咧咧地凑过来，对顾沉说：“阿沉，把你那个‘天枢’系统借我玩几天呗？也让我家老头子看看，现在玩资本的，靠的都是科技与狠活儿！”
顾沉眼皮都没抬，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不借。”
“为什么啊？这么小气？”
“跑核心数据，算法量大。”顾沉随口解释了一句，“过阵子吧。”
姚允宁端着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你以为那是什么新出的游戏机？那是顾沉给林满‘打天下’用的，正忙着呢，哪有空借给你。”
陆离撇撇嘴：“赫达资本都快被榨干了，还能有什么事？”
姚允宁将目光投向林满：“说起来，顾建宏在集团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问题让林满有些意外。
林满脸上的笑意微敛，回答道：“我一直在处理‘东方美谷’的烂摊子，查到的一些证据都指向他身边的人，他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她顿了顿，“对了，你妹妹被顾建宏革去董事会席位了，这事你知道吗？”
“意料之中。”姚允宁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太蠢了，成不了大事。估计过几天就该哭着鼻子回家找她妈妈了吧。”
她这句话，反而让林满心中警铃大作。
连姚允宁都认为顾建宏手段了得，一个被逼到绝路的赌徒，在输光了外部的筹码后，最后只会掀掉自己身处的赌桌。而顾建宏手里剩下的，唯一还能被他利用的赌桌，就是顾氏集团本身。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林满握着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顾沉，我们宣布chronos-Gene?研发成功。”
“不行。”
顾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果断拒绝
两个字，冰冷，强硬，瞬间将酒窖里的温暖空气击得粉碎，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江焰和陆离脸上的嬉笑僵住了。周靳言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连一直淡然的温执杭，眼中也露出了诧异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她说话。
“为什么不行？”
林满紧紧盯着他，大脑在飞速运转，“赫达倒了，顾建宏会不惜一切代价自保。现在集团内部，最容易剥离的优质资产，就是我手上的生物技术板块。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块资产拆分、抵押、变卖。”
她放缓了语速，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宣布chron fous-Gene?研发成功，SeraNide-max?就会立刻贬值。我们主动引爆，制造一个‘价值真空’，顾建宏手里最后的筹码就废了，他会被彻底锁死。”
“然后呢？”
顾沉的眼神沉了下来，那双刚刚还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已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光亮都被瞬间抽干，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案的‘代价’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满，”他开口，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你想赢，想疯了？”
林满迎着他那冰冷的、几乎要将她冻伤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不管我有没有疯，这是优解的一步。”
“我不同意。”
顾沉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与怒火，冰冷的话语里压抑着即将失控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逼近她，质问道：“你会在董事会上，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股东的问责！SeraNide-max?价值清零的巨额损失，他们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董事会不会有一个人放过你！”
目光扫过她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心中却已筑起铜墙铁壁。
他绝不允许。
“我不在乎！”
林满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他才是那个力主收购的决策者。只要我能扛住第一波问责，火就会烧到他身上。董事会上二十三个股东，要说服一半，等到何年何月？只能让他自己犯错，让他在董事会上信誉破产！”
“我说了，我不同意。”顾沉的态度，决绝，强硬，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看着眼前用牺牲来作为爱他的女人，心疼得密不透风。
“顾沉，你听我说完。”
林满试图解释，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却被那刺骨的冰凉惊得微微一颤。
“够了。”
顾沉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我、不、同、意。”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那瞬间的抽离，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伤人。抽回手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帮我。”
“这不是帮，这是最优解。”林满倔强地回视。
“最优解不该是你去走钢丝！”
这是他们和好以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执。酒窖里温暖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紧绷。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众人，此刻沉默得像一座座雕塑。江焰和陆离面面相觑，脸上再没了半分玩笑的神色。
壁炉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然黯淡，再也无法温暖两人之间，那道瞬间变得清晰而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