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她像只邪恶的“吉祥物”。」
晨光，透过顾氏集团总部大楼的巨幅玻璃幕墙，切割出冷硬的几何光影。
空气中浮动着咖啡因与高级香水混合的精英气息，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表情严谨，像一枚枚精密咬合的齿轮，推动着这艘千亿航母破浪前行。
林满“接过”顾沉的生物技术板块后，原本的部署与运作正有条不紊地展开。
但姚思宁的出现，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以“学习”为名，在她眼前无休止地晃荡。
“林董，以上就是我们生物技术板块目前正在推进的几个核心项目的大致框架，包括序伦原有的基因编辑技术优化，以及与顾氏医疗器械部门的初步整合方案。”
利娜合上手中的平板，专业而不失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瞥向了沙发上那位真正的“听众”。
姚思宁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西装套装，姿态优雅地交叠着双腿，手中端着一杯只抿了一口的顶级蓝山咖啡。她听着那些从cRISpR-cas9到细胞免疫疗法的专业术语，脸上始终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舞台剧。
林满心知肚明，这场所谓的“了解业务”，不过是走个过场。
利娜的汇报，是她亲自授意过的“避重就轻”版，只谈宏观，不涉细节；只讲成果，不提路径。
既要让姚思宁感觉到自己接触到了“核心”，又不能让她真正摸到任何脉络。一种微妙的权力平衡术。
“辛苦了，利娜。”林满微微颔首，“姚董，您看，我们这块业务技术壁垒比较高，很多东西都比较枯燥，后续我会让利娜整理一些更通俗易懂的资料给您。”
姚思宁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轻响。
她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火柴盒般的车流，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慵懒：“林董客气了。建宏让我过来，主要也是学习。毕竟，我对商业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以后还要多麻烦林董提点。”
她嘴上说着“麻烦”，姿态却没有半分请教的谦卑。
那句“建宏让我过来”，更是清晰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牌——她是董事长的眼睛。
林满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您言重了，能和您共事，是我的荣幸。”
送走这尊“大佛”后，林满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办公室里属于姚思宁的“嘉柏丽尔”香水味还未散尽，那甜美的花香调此刻闻起来，却只让人觉得窒息。
整整一周，姚思宁就像一个幽灵，在生物技术板块的办公区域里飘荡。
她不问具体工作，却对谁和谁走得近、谁在茶水间多聊了几句格外“关心”。就像一株形态优美却会释放毒素的植物，看似无害，却在无形中污染着整个团队专注、高效的工作氛围。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绕着她走，汇报工作时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林满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缸里，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监控之下。
而她要找的关于赫达资本的线索，更是无从下手。
……
终于熬到了周五。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驱散了白日里写字楼的冰冷。
林满几乎是踩着点打卡下班，将一周的疲惫与紧绷通通甩在了身后。
maison privée的专属包间里，灯光被调得温暖而柔和。
林满和沈苏苏到得最早，两人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红亮诱人的麻辣小龙虾。
“活过来了！”沈苏苏戴上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拧掉一个虾头，将鲜美的虾黄嘬入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满崽，我跟你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小龙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林满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紧绷了一周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也剥开一只虾壳，将q弹的虾肉蘸满了香辣的汤汁，送进嘴里。
辛辣与鲜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那股酣畅淋漓的劲儿，仿佛是给紧绷的灵魂做了一场热烈的马杀鸡。
两人正吃得热火朝天，包间的门被推开。
温执杭难得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气质清隽温润，与眼前这烟火气十足的场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着桌上那一片狼藉的红色“战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你们……”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这个？”
“温医生，你来啦！”沈苏苏嘴里还包着虾肉，含糊不清地招呼着，“快来快来，人间美味，不吃绝对后悔！”
陆离跟在后面，大大咧咧地坐下：“执杭，你别看这玩意儿长得张牙舞爪，吃起来可带劲了。快尝尝！”
温执杭的目光落在那红油滚滚的小龙虾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医生般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好奇。他行医多年，对入口的食物一向讲究洁净与营养，这种重油重辣的食物，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食谱里。
“我……不太吃辣。”他委婉地拒绝。
“有不辣的蒜蓉味啊！”沈苏苏不由分说，已经剥好了一只白嫩的蒜蓉虾，递到他面前的骨碟里，“温医生，你信我，就尝一个。就当是……为了人类学研究。”
看着沈苏苏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和林满在一旁憋着笑的模样，温执杭终是无法拒绝。他有些笨拙地戴上手套，模仿着她们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剥开虾壳。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引得沈苏苏一阵偷笑。
当那瓣完整的、裹着金黄蒜蓉的虾肉被送入口中时，温执杭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鲜、香、甜，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蒜香，复合的口感在他从未被如此“粗暴”对待过的味蕾上层层递进。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细细品味这突如其来的味觉冲击。
几秒后，他清冷的眼眸里竟闪过一丝亮光，然后，默默地伸出手，拿起了第二只。
动作，比第一只熟练了许多。
“我就说吧！”沈苏苏得意地扬了扬眉。
眼看着盆里的小龙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其中一大半都进了温执杭的肚子，陆离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挥，按了服务铃，呼叫私人俱乐部里的服务员：“小白，小白，再去买两盆超大份的麻小，香辣的和蒜香的各来一份！”
就在这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顾沉和周靳言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顾沉手上拎着两罐冰镇的汽水，周靳言则提着一个印着网红奶茶店LoGo的袋子。
“哟，都开吃了？”周靳言笑着将袋子放在桌上，“给你们带了喝的。”
顾沉则径直走到林满身边坐下，将一罐啤酒放到陆离面前，另一罐拉开拉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开始默默地为林满剥虾。
沈苏苏吸了一口奶茶，看着对面吃得正香、面前虾壳已经堆成小山的温执杭，忍不住打趣道：“哎，你们看温医生，我以前以为他这种人是靠吸收日月精华过活的，没想到吃起小龙虾来，战斗力这么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促狭地撞了撞身边的周靳言：“跟你一样，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吃起麻辣火锅来比谁都狠。看来每个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反差面啊。”
周靳言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没反驳。
“反差……”林满正被顾沉投喂了一块剥好的虾肉，听到这个词，动作微微一顿，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沈苏苏敏锐地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情绪，“怎么了？最近在那群狐狸堆里周旋得心力交瘁了？”
林满喝了口奶茶，将口中的辛辣压下去，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老狐狸，现在只有一只邪恶‘吉祥物’。”
“邪恶吉祥物？”陆离好奇地凑过来，“什么玩意儿？”
“还能有谁，”林满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顾沉那位年轻的婶婶，姚思宁女士。说对生物技术业务很有兴趣，要来学习，实际上呢……”
“监视你。”顾沉剥虾的动作没停，声音低沉，一语中的。
“bingo。”林满打了个响指，“我现在是束手束脚，正常推进工作都得防着这位‘邪恶吉祥物’突然冒出来。这几天带她大概了解了业务板块，就是不知道该安排什么工作任务给她。让她太闲，她就会盯着我，或者影响其他人的工作；让她接触核心业务，那更是不得了。”
整个包间因为她的话安静了片刻。
都能想象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处境，大家若有所思的帮林满想对策。
就在这时，顾沉将一块饱满完整的虾肉，递到林满嘴边。
林满下意识地张嘴接住。
“把她扔出去。”顾沉看着她，黑眸深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满咀嚼的动作停住，不解地看着他。
顾沉拿起另一只虾，利落地剥开，用虾肉在盘子里比划了一下，像是在演示什么战术：“就像这块虾肉，先把它从碍事的壳里弄出来。”
他顿了顿，将虾肉再次送到林满嘴边。目光如同一道精准的激光，直直射入她的眼底。
“然后，喂到你的嘴里。”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道目光如同冰面下暗涌的激流，让她突然忘了呼吸。一字一句地问：“好吃吗？”
辛辣的汁水，鲜美的虾肉，还有那暗示性的话语，混杂在一起，让林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吃。”
下一秒，一道电光石火般的灵光，猛地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迷雾！
扔出去……塞进嘴里……
这不就是……
“我知道了！”林满的眼睛骤然亮起，仿佛被点燃的星辰，充满了兴奋与灼热的光芒，“我知道该让她做什么了！”
“cSR！”她语速极快地说，“我可以提议，让她来统管我们整个生物技术板块的cSR，以及后续的品牌形象整合工作！”
“啥？”沈苏苏一脸茫然，“那是什么玩意儿？听起来好高大上。”
不等林满解释，她身边的周靳言已经露出了然的微笑。他拿起一张纸巾擦掉沈苏苏嘴角的奶盖，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cSR对于一个千亿集团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尤其对于新收购的板块，需要建立正面市场形象的生物板块来说，更是重中之重。所以，这个职位听起来非常重要，顾建宏没理由拒绝。”
他继续道：“其次，这个职位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它‘务虚’大于‘务实’。主要工作是干什么呢？参加慈善晚宴、组织公益活动、跟媒体打交道、维护品牌形象……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对外社交。换句话说，能让姚思宁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而不是待在办公室里盯着林满。最关键的是......”
周靳言看向顾沉和林满，眼中带着赞许：“这项工作，能最大化地发挥‘董事长夫人’这个身份的优势。她曾经背靠姚家，如今又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这样的人脉、社会地位，都能为这个板块的品牌形象增光添彩。她做得越好，这个板块的正面曝光就越多，这对林满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是把顾建宏安插进来的‘监视器’，变成了一个为自己服务的、免费的、高规格的‘品牌代言人’。既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又把她牢牢地关在了核心业务之外。这就是顾沉说的，把她‘扔出去’，再‘塞进自己嘴里’。”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鞭辟入里。
沈苏苏恍然大悟：“我去！你俩这招也太绝了！把一颗炸弹变成了礼炮啊！”
就在这时，江焰推门而入，咋咋呼呼地喊道：“兄弟们，我来晚了！有没有给我留点……”
他的话音在看到周靳言和沈苏苏凑在一起，一个耐心解释，一个崇拜聆听的画面时，戛然而止。
“得，当我没来过。”江焰捂住眼睛，夸张地叫道，“刚进来就给我喂狗粮，还让不让人活了！”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刚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陆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行了，别演了，赶紧坐下。我刚又叫了两大份马上就来。”
他话音刚落，服务员就端着两个比之前大了一圈的海碗走了进来，麻辣的、蒜香的香气瞬间再次充盈了整个包间。
然而，不到半个小时，当江焰终于从这两对情侣的“狗粮暴击”中缓过神来，准备对那盆新的小龙虾下手时，却发现……又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但手上动作一直没停的角落。
温执杭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用湿巾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姿态优雅地仿佛刚刚品尝完一场米其林盛宴。
他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惯有的、带着学术严谨性的口吻，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食物，确实……有其独特的成瘾性。”
包间里寂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林满靠在顾沉身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着眼前这群人，看着桌上的狼藉，心中的阴霾被这温暖的人间烟火气彻底驱散。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与算计，只要有顾沉在和这群朋友在，她就永远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和找到破局方法的智慧。
回去就把那“邪恶吉祥物”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