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裹着刺骨的寒意,河水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粼粼波光,夜风拂过水面,掀起细碎的涟漪。
河水中似乎也有着一丝腥气,在已经腌入味的村庄来说,已经分辨不出是村子还是河水的味道。
杨柳青靠在树干上,俯视着一直在刷洗的吕道长。
夜雾裹着河水的腥气漫上来,杨柳青看着吕道长蹲在河埠头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青灰色道袍下的轮廓正一点点变挺拔。
他指尖撕扯道袍的动作狠厉,老旧布料簌簌剥落时,竟露出底下麦色紧实的肌理——分明是二十出头的少年身形,臂弯处新伤结痂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哪还有半分往日佝偻的老态。
杨柳青开口揶揄道:“原来这鬼物还有返老还童的能力啊,吕道长真是走了大运。”
吕道长没回头,只将手掌浸进河水里反复搓洗,指缝间渗出的墨色污水顺着石阶流入河心。
吕道长仔细的用河水冲洗着,隔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早知晓了?”
杨柳青摸摸鼻子:“吕道长仙风道骨,我自然是不敢胡乱猜疑。”
“嗯。”一道敷衍的声音传来。
眼瞅着吕道长蹲在河埠头搓洗胳膊的动作骤然发狠,溅起的水花砸得石板啪啪响。
往日里仙风道骨的老道突然扯开嗓子骂街,从河底的鬼物祖宗十八代骂到上游洗衣妇往水里倒的隔夜菜,连邻村王屠户家的瘸腿狗都捎带上了,污言秽语跟河水里的气泡似的咕嘟直冒。
“嚯,”杨柳青挑眉往树干上一靠,听他把“老狗啃剩的烂符纸”和“灶王爷屁股上的灰”都编进了骂词里,忍不住笑出声。
“早知道您骂街比画符还利索,刚才该让您站街口骂上三天三夜,保管邪祟听了都得绕道走。”
“老子修的就是逍遥道,修的就是随心所欲!”
看着吕道长暴跳如雷,杨柳青换了个话题:“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狼狈。”
吕道长就这么洗着,杨柳青就这么听着。
时间倒退,大概就在杨柳青开窗的一瞬间!吕道长就已经消失了,所以站在杨柳青背后的从那时就换成了鬼。
吕道长脚下的青石板竟像融化的黑泥般塌陷,腥黄色的泥浆咕嘟咕嘟往上冒,眨眼间就漫过他脚踝。
那泥浆泛着浓烈的尿味,黏腻得像煮烂的尸油,正顺着他小腿往上爬,把新蜕的道袍染成一块块恶心的暗黄。
吕道长骂骂咧咧地跺脚,泥浆却像活物似的死死咬住他裤腿。
他指尖掐诀正要画符,泥浆突然猛地一沉,带着腐臭味的液体“哗啦”漫过膝盖,那泥浆里竟伸出无数青黑色的手指,抓着他脚踝往深处拽。
他手里攥着半截断符,符纸化为一团爆裂的火焰砸进进泥坑,那些青黑色的手指突然发出尖啸,泥浆翻涌着退下去吕道长终于逃出来。
杨柳也同吕道长诉说了自己的遭遇,说了好一会儿,杨柳青开口催促道:“走了,你还能把这层皮剥下来洗个三天三夜不成。”
吕明微整理好后朝杨柳青走了过来,先前那苍老的模样已不见了,这位年轻道士束发于顶,几缕发带随风轻扬。
面容冷峻,眼神深邃沉静 。身着传统黑色道袍,袖口与内衬为浅色,层次分明。
腰系布带,挂有配饰,增添几分飘逸。
腿缠绑腿,脚蹬布鞋,整体装扮尽显干练洒脱,于月夜古巷间,更添神秘出尘之气。
与之前那副牛鼻子老道的模样完全不同。
晨曦微露时,杨柳青蹲在溪桥村河埠头,指尖捻起一撮泛着腥臭味的淤泥。
自昨夜遇到怪事后,杨柳青更加确定溪桥村的怪事和上一个村子的怪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头偏西时,吕道长又变回了那副佝偻模样,青灰色道袍皱巴巴地裹着身子,唯有眼底精光未散。
他拄着桃木拐杖跟在杨柳青身后,看他蹲在王屠户家门槛上,用银针挑开小儿子手背上的毒疮:“脓水挤干净了,去灶房抓把草木灰敷上,明儿就好。”
”王屠户婆娘往屋里拽人,“快进来吃碗热汤面,刚宰的羊杂碎还冒着热气呢。”杨柳青顺势蹭进灶房和吕道长蹭了顿饭。
“啊!”
一声尖叫唤醒了正在思考的杨柳青,他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妇女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脸色苍白,嘴唇无声的大张着,眼泪顺着脸上狰狞的纹路四处流,满是水光。
“喜莲婶,你咋了,怎么慌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儿啊。”
听到声音的人围着喜莲婶靠了过去。
喜莲婶的指甲深深掐进泥地里,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她抓着张婶的裤腿往后拖,喉咙里翻出破碎的哭嚎:“快...苍天啊,都死啦!全都死啦!”
喜莲婶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看见熟人瞬间瘫软在地,有些疯癫。
一帮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踌躇,婶子们一边安慰喜莲婶,一边担忧的朝着喜莲婶家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只见几个男人挪动步子,大伙儿也慢慢靠了过去。
几个男人已经进了院子,却没听到声响。
杨柳青往里一探,目光一凝,身后的村民们也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王屠户举着油灯当先一步跨进院子,灯芯突然爆出绿火,照亮了满地碎骨——喜莲叔的烟袋锅滚在肩胛骨旁,锅里还剩半截没抽完的旱烟。
“在房梁上。”杨柳青突然拽住王屠户的胳膊,剑尖指向柴房暗处。
油灯晃过的瞬间,只见房梁上倒吊着个黑影,是喜婶的儿子,披散的长发里露出半截红色——正是喜莲婶儿媳妇给她的孩子做的小肚兜。
“又出现了。”站在屋前的一个大叔,面如菜色都喃喃着。
听到这句话,后面的村民们脸上的恐惧转变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