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晨雾裹着水汽,把梅苑的石阶润得发滑。顾念苏推开后院角门时,鞋尖沾了层白霜,像踩碎了满地月光。布袋里的芝麻还带着余温,桂花的甜香混在雾里,倒成了最好的遮掩。
巷尾的土地庙隐在雾中,神像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顾念苏将芝麻倒在供桌下的暗格里,指尖触到块冰凉的金属——是把缠着布条的短刀,刀鞘上的缠枝纹与苏清辞的玉佩如出一辙。她刚将刀藏进袖中,就听庙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
“这雾里的桂花香,倒像梅苑那边飘来的。”巡夜的兵丁嗓门粗哑,火把的光在雾里晃出团昏黄,“听说昨儿茶摊抓了个南边来的货郎,搜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顾念苏缩进神像后,听着兵丁的脚步声渐远,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供桌下的暗格里,除了短刀还有张纸条,字迹被水汽洇得发蓝:“寒露日,锋芒需藏,待霜降风起。”
回到梅苑时,奶奶正对着那坛桂花酒发愁:“方才王婶来说,巷口的李家小子被兵丁带走了,就因家里藏了半袋南边的米。”顾念苏端起酒坛往院里的石榴树下倒,酒液渗进土里,惊起几只过冬的虫豸,“这酒怕是存不住了,倒了干净。”
酒液浸透的泥土里,忽然滚出个小瓷瓶。她捏着瓶底轻轻一旋,瓶身裂成两半,露出张卷成细条的布帛。上面用胭脂写着三个字:“内有鬼”,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边角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细看竟像是干涸的血。
晌午的雾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落在石榴树上,枯叶间挂着的几个干瘪果实,像被遗忘的灯笼。小陈从外面回来,帽檐压得极低,进门就往灶间钻:“姑娘,货郎今早没熬过拷打,咽气前只说了句‘寒露吃蟹,爪尖带黄’。”
顾念苏正在剥新收的栗子,指甲被染成深褐。她忽然停手,想起苏清辞曾说,南方藩王麾下的死士,每人都有个与节气相关的代号。“蟹”字拆开是“解”与“虫”,莫非是指潜伏在京中的内应已暴露?
暮色降临时,她把那把短刀裹进晒好的桂花里,藏进屋檐下的燕窝旁。老燕子今年没回来,空巢里积着层薄灰,倒成了最稳妥的藏匿处。做完这一切,她抬头见天边的寒星亮得刺眼,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夜里翻账本,寒露这页还空着。顾念苏蘸了点桂花酒,在纸上画了只蜷缩的蟹,爪尖却悄悄探出半寸——那是苏清辞教她的应急暗号,意为“已知内鬼,伺机反制”。烛火摇曳间,纸上的蟹影仿佛活了过来,藏在壳里的锋芒,正待出鞘的时机。
烛芯爆出个火星,将蟹影的爪尖映得格外清晰。顾念苏吹了吹纸面,酒渍晕开的纹路里,竟隐约显出个“李”字。她猛地想起奶奶提过的李家小子,心口一阵发紧。
窗外传来落叶坠地的轻响,像有人踮脚走过。她迅速合上账本,往燕窝处瞥去——月光正落在那团桂花上,短刀的轮廓在暗影里泛着冷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账本边缘,那里还留着苏清辞去年写下的“慎”字,墨迹已淡,却字字如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