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这番离奇诡谲的遭遇,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在刘惑心头,激起千层波澜,他未曾想,不过是不敬和尚默诵一卷《法华经》的光景,渡口那边竟已上演了如此变故!
刘惑心思何等机敏,瞬间便捕捉到叙述中一个关键的不谐之处。他目光如电,直视张枫,沉声问道:“张总镖头,此事尚有疑点!你言道率队疾驰至渡口时,天尚未全黑。当时我二人分明就在这官道之旁、林缘之处生火歇息!以你等十余骑的声势,又值赶路之际,我等目标不小,缘何你等竟似对我二人视而不见?”
张枫被问得一怔,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片刻,才带着几分不确定道:“这个……当时我等心系赶路交割,确有些心焦气躁,加之天色虽暗未黑,林影交错,或有疏漏……也未可知。况且……”
他脸上浮现出后怕的迷茫。
“后来陷入那鬼蜮般的循环之中,神智昏沉,五感混沌,莫说路边人影,便是天地方位都已不辨,又岂能察觉旁物?”
不敬听罢,双手合十,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似感慨,又似宿命的叹息。
“阿弥陀佛。张施主此番际遇,当真是……福祸相依,难以言说。小僧此刻心中亦是惘然,实不知该道施主是吉星高照,得以脱困,还是……厄运缠身,竟两次踏足此等混沌之地!”
他抬起眼,看向张枫道:“说来也是奇缘,小僧此生,竟有两次得遇施主,而这两次……竟皆是在这般颠倒乾坤、迷乱神智的险恶境地之中!此等‘重逢’,当真是……世所罕有,玄之又玄。”
“什么?!”
刘惑猛地转头看向不敬道:“你们……你们竟是旧识?!”
不敬和尚神色平静,迎向刘惑震惊的目光,又缓缓转向同样一脸错愕、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一无所获的张枫,缓缓道:
“小僧……确然记得张施主。只是观施主此刻神色茫然,想来……前尘旧事,于施主而言,怕是已如那梦中泡影,消散无踪,不复记忆了。”
张枫心中五味杂陈,不敬此言一出,如同一道霹雳,劈开了他记忆深处那团混沌的迷雾!原来,那盘踞心头、挥之不去的诡异熟悉感,竟非无根之木!自己那些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只当是荒诞不经的梦境片段,竟也有几分是真实发生过的景象!
一旁的小李,此刻也按捺不住,眼巴巴地望向不敬,期期艾艾地问道:“大师……那……那我呢?”
不敬目光温和地转向小李,颔首道:“李施主自然也在其中。当日,那白莲教妖道袁通,觊觎张施主所押重镖半路劫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张施主带着李施主,竟一头撞进了小僧清修之所,那方混沌中的‘净土’之中。最终,也是小僧将二位安然送离险地。”
他顿了顿,目光复又落回张枫身上,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与感慨:“彼时,小僧观张施主身负少林正宗《童子功》根基,更兼《金钟罩》护体神功火候已深,分明是少林俗家高弟。且所押之物,灵气内蕴,非同小可。小僧本以为,施主身怀此等绝艺,心志坚韧,纵然离了那混沌之地,亦当保留几分清醒记忆才是……未曾想……”
不敬轻轻摇头叹息道:“施主也如寻常误入之人一般,前尘旧事,尽化泡影。此中玄奥,当真令人……扼腕长叹!”
刘惑在一旁听得真切,目光灼灼地射向不敬,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好你个和尚,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的意味。
随即,他又瞥了一眼张枫,心中暗自咋舌:“难怪此人在龙门镖局地位仅在总镖头之下!身负少林两大镇派神功《童子功》与《金钟罩》,说他是一尊刀枪难入、水火不侵的‘金身罗汉’亦不为过!这身本事,在江湖上开宗立派都绰绰有余了!”
张枫被不敬道破压箱底的武功根底,心中再无怀疑。那夜遭遇白莲教袁通妖道围攻的记忆碎片,此刻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虽依旧模糊,却印证了不敬的说法。他忆起那妖道带来的恐怖压力,如同山岳倾覆,令人窒息……可也正是那生死一线的极致压迫,竟意外地撼动了自己苦修多年、纹丝不动的《金钟罩》瓶颈!在脱离险境后不久,自己便水到渠成般突破了第八重桎梏,一举臻至《金钟罩》第九重的境界。此等修为,纵使放诸少林本院,亦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张枫此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向不敬问道:“大师!听您方才所言,似乎深谙此等……‘混沌之地’的玄机?莫非……您知晓脱困之法?”
不敬和尚闻言,眉头却深深锁起,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与不解,问道:“张施主,此言何意?此等‘净土’异状,于你这位身负少林真传理应不成问题才是!难不成少林寺,这堂堂禅宗魁首,天下武学正宗,竟会对此等关乎门下弟子性命安危的‘净土’玄奥,刻意隐瞒于尔等俗家弟子不成?!”
张枫连忙摆手,苦笑道:“大师误会了!张某岂敢妄议祖庭?少林寺对我等俗家弟子,向来倾囊相授,并无藏私!那‘禅宗净土’之说,以及其中关窍、应对之法,寺中高僧确曾开示,张某当年亦有幸在寺中长辈护持下,亲身入过那专为弟子历练而设的‘禅心净土’。”
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与自嘲,长叹一声道:“唉!也不知张某运气是好是坏,行走江湖二十余载,风霜雨雪,刀头舔血,所遇之事虽险,却皆是绿林豪强、江湖恩怨,这等玄之又玄的‘净土’奇遇,几乎是闻所未闻,更遑论亲身遭遇了!久而久之,那少年时听过的玄理、经历过的奇境,便如同隔世旧梦,早已被张某抛诸脑后,忘得干干净净!谁能料想张某年近不惑,眼看半生江湖路将定,竟会在这短短时日之内,接二连三地撞入此等混沌绝之中?此等‘机缘’,当真是避之不及,哭笑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