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是因为脚下这具刚被他失手踩碎的千年骸骨，那“咔嚓”声在死寂的墓道里虽然瘆人，但还不至于让他这个见惯场面的考古系研究生心神失守。
也不是因为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霉味和土腥气，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奇异腥甜。
让他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冻住的，是眼前那片悬浮在半空，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幕。
光幕泛着幽冷的蓝光，上面正划过一行行清晰的字迹：
【新来的，这主播颜值可以啊，就是脸色白了点，吓的？】
【考古直播？剧本吧，现在还有真下墓的？道具组挺舍得花钱啊，这墓道看着真够老的。】
【啧，主播脚下那骨头架子碎了，道具不行，差评。】
【等等，他手里那青铜盒子有点意思，花纹没见过，不像现代工艺能做旧的。】
林砚死死攥着手里那只刚刚从骸骨怀里摸出来的青铜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他尝试着在心里默问：“你们……是谁？”
【卧槽！主播能看见我们说话？高科技啊，脑波交互？】
【剧本，绝对是剧本！】
【主播别磨蹭，开盒子啊！里面是啥？】
【赌五毛，是空的。】
【我赌一块，里面是长生不老药！】
光幕上的字迹滚动得更快了，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般的欢快。林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是幻觉。从他半小时前，在这条位于秦岭山脉深处、刚刚因地震暴露出入口的古代墓道里，不小心被一块尖锐的青铜碎片划破手指，鲜血浸染了碎片上某些诡异纹路之后，这玩意儿就出现了。
“未来直播系统”？绑定成功？
去他妈的绑定！他现在只想把这鬼东西从自己脑子里抠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些喋喋不休的“弹幕”，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青铜匣上。匣子不大，一掌可握，表面布满了暗绿色的铜锈，但依旧能分辨出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云雷纹和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异兽图案，入手沉甸甸的，密封得极好。陈教授就是为了寻找关于这种纹饰的线索，才带着他们几个学生冒险下来的，结果……
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导师，林砚心头一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找到出路，找到陈教授。
他借着头上矿灯的光，仔细研究匣子的开口。没有明显的锁孔，似乎是从侧面滑开的。他尝试着用力，纹丝不动。
【主播笨啊，滴血认主！小说里都这么写！】
【楼上看多了吧，应该是有什么机关。】
【手动@考古专家，出来干活了！】
【这盒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图样？想不起来了……】
林砚没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提议，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开边缘的锈迹，指腹在那些凹凸的纹路上细细摩挲。突然，他在匣子底部摸到了一处轻微的凸起，与其他地方的平滑截然不同。
有戏！
他屏住呼吸，用拇指按住那处凸起，缓缓用力。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青铜匣的盖子，真的向一侧滑开了一道细缝。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药草和金属锈蚀的气味从缝隙中飘出。林砚心跳加速，正要完全打开匣子——
就在这时，眼前的蓝色光幕猛地闪烁了一下，原本还算平和的弹幕骤然一变！
颜色变成了刺目的猩红！
字体也变得扭曲、巨大，充满了惊恐！
【！！！高能预警！！！】
【主播！看右边墓道！快看右边！！！】
【卧槽卧槽！那是什么东西？！影子！好大的影子过去了！】
【它来了它来了！主播快跑啊啊啊！！！】
【别开盒子了！逃命！立刻！马上！】
林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未来观众”的话是真是假，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已经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矿灯的光柱像一柄利剑，劈向右侧那片深邃的黑暗。
光影摇曳，墓道的石壁在他眼中扭曲晃动。
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一样的寂静。
他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血红色的字迹几乎要覆盖整个光幕：
【完了完了！它就在黑暗里！我看清了！是……（乱码）】
【主播听我的！向左前方跑！第三个火把下面有个凹陷可以躲！快啊！】
【不对！右边！右边那条岔路！弹幕别瞎指挥！】
【计算生存率……1.7%……（系统冰冷提示）】
【记录：观测目标‘林砚’，死亡Flag已立起，倒计时开始——2分59秒……2分58秒……】
死亡的倒计时，像丧钟一样在他脑海中敲响。
林砚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研究那个刚刚打开的青铜匣了，猛地将其塞进随身携带的防水背包，拉链一拉到底！
跑！
必须离开这里！
他凭着进来时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选中了弹幕里有人提到的左前方，发力狂奔！
矿灯在剧烈的跑动中疯狂晃动，光柱在墓道墙壁和地面上切割出支离破碎的光影，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在追逐着他的脚步。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还有那双不合脚的登山鞋踩在潮湿地面发出的“啪嗒”声，在空旷的墓道里传出老远，格外清晰。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黑暗像是有生命的潮水，正在迅速淹没他刚刚经过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影随形，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快！再快点！它追上来了！】
【左边！主播注意左边石壁！那图案好像在动？！】
【氧气浓度在下降！主播呼吸变急了！】
【倒计时1分45秒！躲进那个凹陷！快！】
光幕上的血色弹幕疯狂提示着。林砚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个箭步冲向左侧墓壁，矿灯光扫过，那里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约半人深的凹陷！
他想也没想，侧身就挤了进去，后背紧紧抵住冰冷潮湿的石壁，立刻关闭了头上的矿灯。
整个世界，瞬间被绝对的黑喑和寂静吞噬。
只有他自己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跳动声。
以及，眼前光幕上，那猩红的、无情跳动的数字：
【00:01:15】
【00:01:14】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屏住了，拼命降低一切存在感。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近了。
一种滑腻的、沉重的摩擦声，从墓道深处传来，缓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伴随着的，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无数片甲壳相互刮擦的“沙沙”声。
那声音，正朝着他藏身的方向而来。
林砚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针尖大小，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他能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泥土腥气和腐烂味道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完了……就在外面了……】
【主播别出声！千万别出声！（弹幕带着哭腔）】
【00:00:03】
【00:00:02】
【00:00:01】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
摩擦声和沙沙声，恰好停在了他藏身的凹陷之外。
一片死寂。
林砚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然后……
矿灯的光柱，猛地从他藏身的凹陷前扫过！
但那不是他的矿灯！
光线的颜色不对，更加昏黄，摇曳不定，像是……火把？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惊疑和颤抖的熟悉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林……林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