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自己的身体情况不了解吗？明明可以请假，非要硬撑！”
医生一边给她许知挂着葡萄糖，一边忍不住数落。
许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默默地听着。
她以为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不再是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了，或许会不一样，没想到身体依旧不算强健。
“送我来的那个同学呢？”她轻声问医生。
“诺，这不是来了！”医生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语气熟稔，“沈北沚，东西给我吧。”
沈北沚？
听到这个名字，许知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她不是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又听到这个名字？
他……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北沚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知循声望去，只见沈北沚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保温饭盒。他似乎是跑着来的，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有些不稳。
医生伸手想去接饭盒，沈北沚却像是没看到，径直走到许知床边。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拧得更紧，脱口而出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听起来甚至有点刻薄：
“明知道自己不行，还逞什么能？给别人添麻烦。”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立刻抿紧了唇，将饭盒“啪”地一声放在床头柜上，试图恢复平日里平稳的语调，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现在要吃吗？”
许知还沉浸在名字带来的震惊和混乱中，一时没有回应。
一旁的医生看不下去了：“她都低血糖晕倒了，还不赶紧让她吃？”
沈北沚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打开饭盒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甚至没顾上吹凉，就径直送到了许知嘴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僵硬：“吃。”
许知的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手，和他脸上那副“快吃别废话”的别扭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暖意。
这样子，真的跟沈景盛一模一样。
许知在心里默默感叹，一丝复杂的暖流混杂着酸楚，涌上心头。
她伸手想去接勺子：“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沈北沚手腕一偏，避开了她的手，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眼神执拗。
许知注意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终于没再坚持，微微张口，吃下了那勺粥。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
医生目睹这一幕，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年轻人啊”的了然笑容，默默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一时间，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勺子偶尔碰到饭盒的细微声响。
沈北沚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生硬，却异常专注。
许知安静地吃着，不经意间瞥见他垂眸喂饭的侧脸。
她发现，他底下的那只手，正紧紧地握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紧张。
这个发现让许知有些惊讶，又觉得有点可爱。
父子俩是真的很像啊！
“你在看什么？”
沈北沚的声音打断了许知的思绪。
他察觉到了她久久停留的目光，那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心跳也乱了节奏，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又痒又麻。
他只能强装镇定，甚至故意带上一点不耐烦，仿佛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许知回过神，对上他故作冷淡却掩不住一丝局促的眼神，脱口而出：“在看你啊。”
沈北沚一愣，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就是很好看啊。”
许知笑了起来，语气自然，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揶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那笑容比刚才更加明亮生动，仿佛驱散了所有病气。
沈北沚彻底僵住，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只能闷声继续喂粥的动作，脖颈都透出了粉色。
喂完粥，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沈北沚拿着饭盒，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他该走了，可脚步像被钉住。他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借口。
“我、我还有事，就……”他声音干巴巴的。
“你先去忙吧。”许知善解人意地接话。
沈北沚如蒙大赦，又似乎有些失落，他站起身，看着床上脸色好了许多的许知，嘴唇动了动，想嘱咐她好好休息，别忘了吃饭，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时，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头也不回地，语速飞快地说：“我忙完了来看你。”
“好。”许知点了点头。
门被轻轻关上。
沈北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按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
鬼使神差地，他侧过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悄悄望向里面。
病床上，许知安静地躺着，似乎有些疲惫，闭着眼睛。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仿佛上好的暖玉，泛着柔和宁静的光晕。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整个人美好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许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朝着窗户这边望来。
沈北沚心头一跳，像做了坏事被抓住一样，猛地缩回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完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从上次帮她搬行李，看见她莫名其妙掉眼泪之后，他好像就变得不对劲了。
他开始不自觉地注意她。
注意到她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去食堂，注意到她打菜时总爱挑辣口的，注意到她偶尔会捧着一杯奶茶边走边喝，眉眼弯弯，注意到她每次都会认真地对打饭阿姨说“不要香菜”。
他甚至注意到，她在阳光下走路时，偶尔会孩子气地跳过地上的格子砖，发梢都会跟着跳跃。
这次军训志愿者，他原本是绝不会参加的。可当负责人询问时，听到可能会分配到她们连队，那句“好”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还好……答应了。
不然，他怎么会第一时间发现她晕倒……
沈北沚靠在墙上，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胸腔里那片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脸上不断攀升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