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还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看着沈景盛鞋面上那个清晰的脚印，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说：“沈景盛同学，对不起，是我不小心。鞋，我会负责清洗干净的。如果清洗不掉，或者损坏了，我一定会赔偿的。”
他虽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和为难。
沈景盛看着他——林致远，班里有名的贫困生，靠着助学金和打工维持学业，却永远捧着书本，成绩优异。
对方眼里那份真诚的愧疚和明明无力承担却依旧选择负责的倔强，像根小针，轻轻扎了一下沈景盛心里柔软的地方。
刚才那股火气，忽然就泄了下去。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不再盯着林致远，语气听起来还是有点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算了。”
林致远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沈景盛蹙着眉，像是觉得解释很麻烦似的，声音压低了些，语速很快：“不用你洗，也不用你赔。擦擦就行了。”
他顿了顿，又近乎嘟囔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在给自己找理由：“……反正也不是多大事。”
他说着，还真就从旁边抽了张纸巾，象征性地在自己鞋面上蹭了两下，动作略显粗鲁，显然没什么效果，但他似乎也不在乎了。
林致远终于明白过来，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感激，他连忙摆手：“那怎么行！是我弄脏的……”
“说了不用了！”沈景盛打断他，语气加重了一点，似乎有点恼羞成怒，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一点。
他不再看林致远，转身就往自己座位走，嘴里还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赶紧把你书捡起来，快上课了，别挡道。”
徐卿涛在一旁看着，偷偷咧了咧嘴，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林致远看着沈景盛看似不耐烦的背影，终于确定他是真的不追究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沈景盛的方向认真地、小声地说了一句：“沈景盛同学，真的非常谢谢你！”
然后他才赶紧蹲下去，快速而小心地将散落一地的练习册一本本捡起来抱好。
沈景盛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似随意地翘着脚，目光瞥着窗外，好像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他“哼”了一声，极小声道：“……麻烦。”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沈景盛绷着脸，目光落在鞋面那块灰扑扑的印记上。老师讲解知识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他的手指在桌面下无意识地蜷缩。
烦死了！
看着就碍眼！
他甩甩头，试图赶走这些念头，强迫自己看向黑板，却正好对上老师的目光。
他完全没听见，只能僵硬地站起来。全班注视下，他保持着沉默。
沈景盛下意识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徐卿涛，压低声音：“喂，讲哪题？”
徐卿涛一脸茫然地抬头，显然刚才也在走神。他匆忙翻着书页，最后对沈景盛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老师看着他们的小动作，推了推眼镜：“怎么？不知道？先坐下吧。”老师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还有几天就要期中考试了，这次考完马上开家长会。你们就以这种状态考试吗？打起精神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沈景盛闷声坐下，听到家长会三个字，心里那点烦躁瞬间翻涌得更厉害。
就他这点成绩，他都不知道他妈会怎么嘲笑他呢！
一整节课，他都在这种焦躁的状态里度过。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
沈景盛想把脚缩进桌底下。却看见林致远，又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透明塑料盒。
“沈……沈景盛同学，”
林致远的声音依旧不大，但比之前镇定了一些。他把小盒子放在沈景盛桌角。
“这是专业的球鞋清洁湿巾，还有一小罐去污膏，我刚去学校超市买的。你试试看，应该能擦干净。”
他顿了顿，非常诚恳地看着沈景盛：“真的非常对不起！也谢谢你……谢谢你不用我赔。”
沈景盛看着桌上那盒显然是新买来的清洁套装，又看看林致远认真又不安的样子，到嘴边的“谁要你多事”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手指有些僵硬地碰了碰盒子，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哦。”
他没有立刻接受，但也没有推开。
林致远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稍稍松了口气，又小声补充：“按照说明用，应该可以的。如果……如果还是不行，你告诉我。”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重大任务，微微鞠了一躬，赶紧转身回自己座位了。
沈景盛盯着那盒清洁套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他最终还是伸手，有点粗鲁地把盒子扫进了抽屉。
旁边的徐卿涛凑过来，挤眉弄眼：“哟，我们盛哥今天转性了？这么好说话？”
“滚蛋！”沈景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踹了一下他的椅子腿，但力度明显不大。
他重新翘起脚，看着那个鞋印，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放学后，沈景盛揣着那盒清洁套装，几乎是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书包随意甩在地上，拧着眉头瞪着自己脚上的鞋，好像那鞋印是烙上去的一样。
“麻烦。”他咕哝了一句，最终还是弯下腰，动作有些生疏地解开了鞋带。他很少自己动手做这些。
拿出那个盒子，眯着眼研究上面的使用说明。步骤看起来不算复杂。
他翻出湿巾，抽出一张，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块印记擦下去。
湿巾带着一点淡淡的清洁剂味道。
他一开始没掌握好力道，只是胡乱抹了几下，痕迹淡了点，但没完全消失，反而晕开一小片。
“啧，什么破东西。”他有点烦躁，觉得这玩意儿根本没用，甚至想直接把湿巾扔进垃圾桶。
他啧了一声，重新抽出一张湿巾，这次耐着性子，照着说明上写的，先轻轻覆盖在污渍上湿润一会儿，然后再用点力，顺着一个方向仔细擦拭。
湿巾擦过的地方，印记一点点变淡、消失。
等到他终于停下手，对着灯光仔细检查时，鞋面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样。
至少，这个问题解决了。
至于期中考试和家长会……
沈景盛甩甩头，试图把这两个更烦人的念头暂时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