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那无声的对望与颔首,山道上那一前一后、沉默却坚定的归途,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苏晚栀几近枯竭的心田。虽然悲伤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却悄然退散了些许。她知道,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外婆的嘱托,也为了……那份沉默却厚重的守护。
回到冷清的小院,看着外婆生前坐过的竹椅、用过的茶杯,苏晚栀依旧会鼻尖发酸,但她不再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她开始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
清晨,她依旧会起床生火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碗粥、一碟小菜,但她会认真地吃完。她会打扫院子,给那两只愈发肥硕的大白鹅喂食添水,听着它们“嘎嘎”的叫声,仿佛能驱散一些屋内的寂静。她重新开始打理空间,收割金黄的玉魄米,采摘红艳的野莓,照料那几株生机勃勃的银脉草。看着沃土中蓬勃的生命力,她感觉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也似乎被一点点捂热,重新开始了缓慢的跳动。
隔壁的“投喂”依旧每日准时出现。有时是温热的粥,有时是几张饼,有时甚至是一小碗炖得烂熟的肉羹。食物简单,却温暖妥帖,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苏晚栀每次都会默默收下,将空碗洗净放回原处。她依旧没有去敲门道谢,但她开始尝试着“回礼”。她不再仅仅准备一人份的食材,而是会特意多做出一些精致的点心,或用空间优化的材料熬制一些滋补的汤水,放在他门口。
第一次,她放了一碟新做的、加入了微量银脉草粉的桂花糕。第二天清晨,门口的碟子空了。
第二次,她放了一罐用玉魄米和野莓熬的安神粥。傍晚时分,罐子被取走了。
第三次,她甚至大胆地尝试用空间优化的材料,缝制了一双厚实的、内衬柔软兔毛的护膝(兔毛来自空间里茁壮成长的厉大厉二厉三的贡献)。她犹豫了很久,才在一天夜里,悄悄将护膝放在了他门口。第二天,护膝不见了。
这种无声的、以物易物般的交流,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奇特的默契。没有言语,却仿佛能感知到彼此的心意。她知道他收到了,他或许也用着他的方式,知晓了她的感激与……关心。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中悄然滑过,深秋的最后一丝暖意被凛冽的北风彻底带走,冬天,真的来了。
这天夜里,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呜呜作响。苏晚栀躺在炕上,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寒意刺骨。她想着隔壁那冷清得几乎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屋子,想着他可能带伤的身体,心中担忧,辗转难眠。
后半夜,风势渐小,万籁俱寂中,她似乎听到窗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沙沙”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摩擦过地面?
她心中一动,披衣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窗缝向外望去。
只见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天地间一片莹白,小院和屋顶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而在她家院门的门槛旁,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她赫然看到——那里又整整齐齐地多了一小堆东西!
不是食物,而是……一捆用草绳仔细捆扎好的、干燥的……松木劈柴?!柴身粗壮,纹理清晰,一看就是极好的烧火料!柴堆旁边,还放着一个……用厚实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陶罐?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他……他连夜送来了柴火?!还有那个罐子……里面是什么?
她再也按捺不住,轻手轻脚地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寒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雪还在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她走到门口,蹲下身。先拿起那捆松木柴,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松脂特有的清香。然后,她小心地解开那个棉布包裹。里面是一个沉手的陶罐,罐口用油纸密封着。她揭开油纸,一股浓郁醇厚的、带着一丝药香的……肉汤香气扑面而来!汤色奶白,上面飘着几点油花,还隐约能看到炖得烂熟的肉块和几颗红枣!
是驱寒滋补的肉汤!他竟然……连夜炖了汤送来?!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苏晚栀抱着那罐还带着余温的肉汤,看着脚下洁白的积雪和那捆干柴,眼眶迅速湿润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是用最实际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送来最及时的温暖。
她站起身,抱着柴和汤罐回到温暖的屋里。将柴火添进灶膛,火焰“噼啪”作响,屋内顿时更加暖融。她倒出一碗肉汤,汤汁浓郁,肉质软烂,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冰冷的手脚都渐渐回暖。
她坐在灶膛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种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依恋。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苏晚栀推开院门,准备清扫积雪。一眼便看到,隔壁那扇院门前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的路面。而她自己门前的雪,也被人用扫帚粗略地划拉过,开辟出了一条通往胡同的小径。
是他。一定是他。
苏晚栀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拿起扫帚,开始仔细地清扫院内的积雪。扫到院门口时,她看着隔壁那扇紧闭的、门楣上也落了些许积雪的院门,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冲动。
她回到屋里,盛了一大碗昨晚他送来的肉汤(她又加入了些空间优化的食材重新加热过),又拿了两张她新烙的、夹了空间野莓酱的糖饼,用食盒装好。然后,她走到隔壁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
声音在雪后清新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院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他……不在家?还是没醒?
苏晚栀等了一会儿,正准备将食盒放在门口,却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声?那咳嗽声短促,带着压抑,似乎……不太对劲?
她的心猛地一紧!他……他生病了?还是伤势加重了?
担忧瞬间压倒了一切。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试着轻轻推了推院门。门……没有闩!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担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小院内积雪已被清扫,比往日更显整洁。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和……更浓烈的金疮药味!
苏晚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快步走到屋门口,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内望去。
只见厉战和衣躺在简陋的木榻上,似乎睡着了。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眉头紧蹙,即便在睡梦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小臂上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榻边的矮几上,放着水盆、药瓶和染血的布条……
他果然……又受伤了!而且看起来比上次更重!
苏晚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看着他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心疼和无力感。
她很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最终,她只是默默地拿起水盆,出去打来干净的雪水,又找出干净的布,浸湿了,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惊醒他。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她的心尖都跟着颤抖。
或许是她擦拭的动作,或许是她的气息,厉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初时带着一丝迷茫和警惕,但在看清是她之后,那警惕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疲惫、无奈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
“你……”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听不清。
“你别动!”苏晚栀连忙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声音带着哽咽,“我……我带了汤和饼,你……你趁热吃点……我……我这就走……”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就像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冲出了院门,回到自己家中,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脸颊滚烫。
她……她竟然闯进了他的屋子!还……还碰了他!
而隔壁院内,厉战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食盒,目光最终落在自己手臂的伤处和额角那残留的、被她擦拭过的微湿凉意上。他沉默了片刻,苍白冰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
他缓缓坐起身,端过那碗汤。汤香浓郁,温度正好。
他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痛楚。
窗外,阳光正好,积雪莹白。
门内,汤暖饼香,孤影独酌。
但有些东西,似乎已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