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无垢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弥仞脑海中炸响,将她一直以来单纯的复仇念头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宏大,却也更加清晰的使命与危机感。
她不再仅仅是为千仞堂上下百余口性命讨还血债,更是要继承先祖“守星人”的遗志,阻止一场可能席卷天地的浩劫,并与那隐藏在无尽黑暗中的、连韩无垢都讳莫如深的庞大势力为敌。
“物品……” 弥仞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痛,却也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坚定。她抬起头,看向韩无垢,脸上已不见了之前的激动与彷徨,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多谢韩先生告知真相。既然如此,我更没有退缩的理由。他们视我为‘物品’,我偏要成为扎进他们喉咙里最硬的那根刺!”
萧见白上前一步,与弥仞并肩而立,虽未言语,但那坚毅的眼神与勃发的剑意已表明了他的立场。不嗔也赶紧站到弥仞另一边,挺了挺不算结实的胸膛,嘟囔道:“还有我呢!小仞仞去哪我去哪!”
韩无垢看着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更多的仍是凝重:“勇气可嘉。但敌暗我明,势力悬殊,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理清线索,找到可靠的盟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主壁上的北斗七星图:“清微祖师与弥天祖师留下的指引,关键便在于这七星枢机。如今摇光星力尚存,开阳已殒,玉衡濒危被夺其钥,其状况想必你们已知。接下来,当务之急是找到下一个相对稳定、且可能存有更多线索的星枢,天权。”
他伸手指向星图中代表天权星的位置:“天权,又名文曲,掌平衡与推演。根据清微派残留典籍记载以及贫道多年探寻,天权星枢所在,很可能与世间文脉、或者说与‘知守观’有关。”
“知守观?” 萧见白眉头微挑,“可是那位于中州嵩山,号称‘藏书甲天下’,却极少介入江湖纷争的知守观?”
“正是。” 韩无垢颔首,“知守观超然物外,底蕴深不可测,其观名‘知守’,或许便暗合‘知天下而守其秘’之意。他们极可能也知晓部分星枢之秘,甚至本身就是另一脉‘守星人’的传承。前往知守观,或许能借阅其浩瀚藏书,推演出更多关于七星封禁、噬界妖弱点以及那幕后黑手的线索,甚至找到安全接触天权星枢的方法。”
他顿了顿,看向弥仞:“而且,知守观当代观主陈某人,与令尊弥风楼主,当年曾有一面之缘,彼此颇为欣赏。或许看在这份香火情上,能对你们有所助益。”
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不仅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更提供了一个潜在的盟友。
“多谢韩先生指点!” 弥仞抱拳,诚心致谢。这位“玉箫剑”虽行事莫测,但此刻给出的信息,无疑雪中送炭。
韩无垢摆了摆手,神色依旧严肃:“不必言谢。贫道与那些藏头露尾之辈,亦有宿怨。助你们,亦是助我自己。不过,前往中州路途遥远,玄阴教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须得万分小心。”
他沉吟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青铜令牌,递给弥仞:“这是贫道的信物。若途中遇到持此令牌样式之人,或可寻求些许帮助,但莫要完全依赖。记住,真正能依靠的,唯有你们自己手中的剑,和心中的信念。”
弥仞郑重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中间是一个“韩”字。
“韩先生,您不与我们同行吗?” 不嗔忍不住问道。
韩无垢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地底通道的方向,又望向观外:“贫道还需留在此地,一来稳住洛天雄与浩气堂,清微观祖庭不容有失;二来,这地底异骸关系重大,需设法加固封印,以免被宵小利用;三来……也要会一会那些必然还会再来的‘老朋友’。” 他话语中透出的寒意,让不嗔缩了缩脖子。
众人皆知,分别的时刻到了。
弥仞最后看了一眼那主壁上的星图,将“天权”、“知守观”这两个名字深深烙印在脑海。
她又感受了一下地底那异骸的气息,以及石台上依旧镶嵌着的玉衡星钥碎片,心中明了,此刻带走星钥并非明智之举,留其在此,既能辅助封印,或许将来还有大用。
“既如此,韩先生,保重!” 弥仞再次抱拳。
“保重。” 萧见白亦拱手。
“韩先生,您多小心啊!” 不嗔也连忙道。
韩无垢微微颔首,青衫拂动,让开了道路。
三人不再留恋,转身走出石室,沿着来路,很快便回到了清微观破败的大殿。殿外,雨不知何时已停,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微露。
洛天雄果然带着浩气堂弟子守在观外,见三人出来,目光复杂,却并未阻拦,显然是韩无垢已与他有所沟通。
没有多余的寒暄,弥仞、萧见白、不嗔三人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施展轻功,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晨雾之中,向着北方,朝着中州嵩山的方向,开始了新的征程。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洛天雄走到悄然出现在观门口的韩无垢身边,沉声问道:“韩先生,他们这一去,是福是祸?”
韩无垢手握玉箫,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看到了那波澜壮阔却又杀机四伏的未来,轻声道:“福祸相依,劫缘并存。种子已经播下,能否长成参天大树,劈开这漫天阴霾,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而这江湖,不,这天下,很快就要起风了……”
他的声音渐低,最终消散在清晨的山风里。
而在弥仞三人离开后约莫半日,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清微观附近。
他们并未靠近道观,而是远远循着弥仞三人离去时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最耐心的猎犬,追踪而去。
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光线昏暗的密室内,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目标已离开离州,向北而行。‘钥匙’的气息依旧在她身上,并且……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
“跟上他们,查明目的地。在得到‘钥匙’并清除所有‘守星人’余孽之前,计划不容有失。必要时……可动用‘幽狱’的力量。”
“是!”
暗流,随着弥仞三人的北上,开始向着更广阔的地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