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拖曳着残破的舰体,如同一个重伤的巨兽,在寂静的星空中艰难航行。尾部被虚空掠食者能量余波气化的创伤处,临时应急屏障发出不稳定的闪烁, engineers (工程师)穿着防护服,在机械臂的辅助下,正争分夺秒地进行紧急修补,电焊的火花在真空中无声绽放,映照出舰体内部忙碌而紧张的身影。
舰桥内,气氛依旧凝重,但绝望已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警惕所取代。主屏幕上,代表那个微弱信号源的光点正在稳定地放大。
“距离目标星域还有十五分钟航程。”苏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操作仪器的双手依旧稳定,“信号源非常微弱,但持续性很好,频谱分析确认,与我们在铁血星河帝国遗迹中记录到的背景辐射有高度相似性。”
霍震岳站在舷窗前,凝视着远方那片看似空旷的星域,眉头紧锁:“这片空域太安静了,连基础的星际尘埃和辐射背景都低于正常水平,像被什么东西……清扫过一样。”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他对这种异常的死寂有着本能的警觉。
暴熊王活动着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瓮声瓮气道:“管他娘的是什么地方,总比待在外面被那种怪物当点心强!老子宁愿跟看得见的敌人干一架!” 话虽如此,他周身萦绕的淡红色气血之力表明他并未放松警惕。
贞德静静站在林夜身侧,圣光内敛,默默调理着之前的伤势。她湛蓝的眼眸扫过星空,轻声道:“这片星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波动,只有……尘埃与凝固的时间。”
林夜掌心,那枚暗金色的火种密钥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他的混沌星核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共鸣。它没有再传递具体信息,但那种隐隐的指向性牵引感始终存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
“放慢速度,启动最高级别的隐匿模式和全方位扫描。”林夜下令,目光锐利如刀,“密钥将我们引至此地,绝不仅仅是提供一个避难所那么简单。”
希望号缓缓减速,各种探测波束如同无形的触手,向着信号源方向蔓延而去。随着距离拉近,扫描结果逐渐清晰起来。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并非预想中的行星基地或者巨型空间站,而是一片……广袤得令人心悸的宇宙坟场。
无数巨大的人造物体残骸,静静地悬浮在真空之中。它们大多呈流线型或几何多面体结构,覆盖着暗哑的金属外壳,上面布满了陨石撞击的坑洼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焦黑痕迹。有些残骸相对完整,能依稀辨认出曾经是星舰或者大型空间构造物的轮廓;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的金属骨架、扭曲的装甲板和断裂的能量导管,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过的玩具,散落在方圆数百万公里的虚空之中。
这些残骸的风格统一,带着明显的铁血星河帝国那种冷峻、高效的工业美学痕迹。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极其惨烈、规模浩大的远古战役。
“天啊……这……这得是多少战舰……”一名龙牙队员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残骸标识,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的规模都要宏大亿万倍,一种文明的悲壮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个古战场,”苏芸的声音带着震撼,“看残骸的分布和损伤模式,不像是对外战争,更像是一场……内部清洗,或者……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摧毁。很多残骸的断裂面非常平滑,像是被……某种规则层面的力量直接抹除。”
信号源,就位于这片巨大坟场的核心区域。
希望号如同一条小心翼翼的小鱼,穿梭在巨型残骸构成的钢铁丛林之中。四周是绝对的死寂,只有探测器扫描的轻微嗡鸣。残骸投射下的巨大阴影,时而将希望号完全吞没,带来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能量源,位于前方那个最大的残骸内部。”苏芸指向主屏幕。那是一艘堪比小型行星的超级星舰残骸,它从中间断裂,断口处狰狞可怖,但前半部分主体结构相对完好,像一头死去的巨鲸漂浮在虚空之中。信号正是从它内部传出。
“能识别出舰船类型吗?”霍震岳问道。
苏芸调动数据库进行比对,片刻后,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结构特征与帝国主力舰‘裁决者级’无畏舰有70%的相似度,但体积放大了近百倍,而且……一些结构设计超出了现有数据库的理解范畴,可能……是某种从未记载过的、更高规格的旗舰,或者……移动要塞。”
希望号缓缓靠近这艘巨型残骸。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其带来的压迫感。舰体表面覆盖着厚重的复合装甲,即使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侵蚀和创伤,依旧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一些巨大的炮台和发射井裸露在外,口径大得惊人,可以想象其全盛时期拥有何等毁天灭地的火力。
“寻找入口。”
残骸表面自然不存在正常的登陆舱门。苏芸很快锁定了一个位于舰体侧面、因爆炸或撞击形成的巨大破口,那里扭曲的金属边缘如同怪兽的利齿,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希望号悬停在破口附近,放下了数艘小型突击艇。林夜、贞德、霍震岳以及一队精锐的龙牙队员登上了突击艇,缓缓驶入巨型残骸的内部。
一进入破口,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突击艇的探照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通道极其宽阔,足以让希望号这样的战舰轻松穿行,但此刻到处都是坍塌的结构、断裂的管道和凝固的、颜色诡异的金属溶液。空气中(舱内环境控制系统早已失效,但似乎维持着一种低标准的可呼吸气体环境,可能是帝国科技的残留)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金属锈蚀、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败有机物的淡淡气味。
墙壁上偶尔能看到闪烁的、断断续续的应急灯光,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帝国文字标识。一些地方散落着小型战斗机械人的残骸,它们保持着生前的战斗姿态,但早已失去了能量,化为冰冷的废铁。
“这里……好像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接舷战。”霍震岳观察着通道壁上的能量武器 scorch marks (灼痕)和巨大的撕裂痕迹,沉声道。有些痕迹明显是大型能量武器造成,而有些则像是被某种巨大生物用蛮力撕开。
队伍谨慎地向前推进,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火种密钥在林夜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随着深入,他们开始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并非所有的机械残骸都是战斗单位。在一些看似是生活区域或功能舱室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更多形态各异的机械体。有些保持着工作姿态,倒在各操控台前;有些则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进行某种……集体活动时被瞬间终止了功能。
最令人感到诡异的是,这些非战斗机械体的“表情”——如果那些金属面部结构能被称之为表情的话——似乎并非纯粹的僵化。通过它们最后定格的动作和面部传感器的朝向,苏芸分析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体:有的像是充满了惊愕与不解,有的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等待,甚至还有少数,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些机械……它们似乎拥有远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铁腕’更丰富的情感模块。”贞德轻声道,圣光感知让她对情绪波动尤为敏感,“在毁灭降临的那一刻,它们并非冰冷的造物。”
林夜默然点头。这印证了之前获得的信息,铁血星河帝国在后期似乎并非完全摒弃了情感,至少在部分高阶单位或者特定情况下,情感模块依然存在,甚至可能更为复杂。这艘巨舰,在毁灭前,似乎处于一种非纯粹的战争状态。
在火种密钥的隐隐指引下,队伍穿过层层舱室和通道,最终抵达了一个位于舰体核心区域的巨大圆形大厅。
大厅的规模超乎想象,穹顶高耸,四周墙壁是由某种可以显示信息的特殊材料构成,不过此刻大部分区域都黯淡无光。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环形控制台。
而控制台的中心,端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类人形的机械体。
它身披着帝国高阶将领风格的暗金色纹路装甲,身形挺拔,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其生前的不凡气度。它的金属面容雕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能看出一种坚毅而睿智的气质。它的一只机械手还按在控制台的一个水晶面板上,另一只手则自然垂落。
与外面那些残骸不同,这个机械体保存得极其完好,周身甚至没有明显的伤痕,能量反应也早已归零,仿佛只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但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它面前控制台上方,悬浮着的一团微弱、但持续闪烁的、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模糊的光影。
那光影中,似乎有一个残缺的标识在缓缓旋转——那是一个简化了的星河帝国徽记,但与常见的徽记不同,这个徽记的中央,不是代表绝对理性的几何核心,而是一缕……如同火焰般跳动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光芒。
火种密钥在林夜手中突然明亮了一下,与那团数据光影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就在这时,那端坐的机械将领取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它那早已黯淡的光学传感器,竟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红光。
它抬起头,用那几乎无法聚焦的“目光”,“看”向了手持密钥的林夜,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却带着某种如释重负般情绪的声音,通过残存的广播系统,在这死寂的大厅中幽幽响起:
“钥……匙……”
“你……终于……来了……”
“帝国……最后的……记录……等待……揭示……”
声音落下,那两点微弱的红光也随之彻底熄灭。机械将领保持着抬头的姿态,彻底化为了一尊永恒的雕塑。
而那团数据光影,则如同找到了归宿一般,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向了林夜手中的火种密钥。
新的信息,伴随着一段段模糊而破碎的画面,开始涌入林夜的意识。这片寂静坟场隐藏的真相,即将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