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山脉的晨雾总带着股铁锈味。
五云部落的石屋群盘踞在最高的向阳坡上，953根直立的人骨在部落入口垒成高墙，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细小的纹路——那是被征服者的名字。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骨墙上的露珠会顺着纹路滑落，像极了凝固的眼泪。
“把新建的女人带上来。”
颛的声音裹着晨霜，从中央最大的石屋里传出来。这位五云部落的首领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图腾刺青，腰间只围了块兽皮，露出的肌肉上还沾着昨夜的血迹。两个精壮的五云武士立刻拖上来三个女子，她们来自新建部落，麻布裙摆早已被山路磨破，脚踝上的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新建部落只剩下466人了。三个月前，颛以“供奉神灵”为由，要走了部落里一半的粮食；一个月前，又以“充实武士”为名将二十个青年掳走当奴隶；如今，连女人也要被拉来填充颛的寝帐。站在石屋角落的新建首领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的儿子还被锁在五云的兽栏里，那是颛攥在手里的人质。
“首领，新碧的人来了。”
帐帘被掀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新碧部落的首领亥躬着身子，身后跟着两个扛着陶罐的族人。381人的新碧部落是五云最忠实的小弟，每次颛有需求，亥总是第一个赶来。陶罐里装的是壶镇镇的青铜币，颛上个月刚下令，每个部落每月都要缴纳“雾税”，不交的部落，男人会被钉在骨墙上，女人则沦为公共奴隶。
“壶镇镇的税齐了？”颛斜睨着亥，手指在身边女子的头发上轻轻摩挲。
“齐了，齐了。”亥连忙点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901人的壶镇镇，这次缴了三百枚青铜币，还有五十张兽皮。他们……他们说还能再凑，只是家里的孩子快没粮了。”
颛冷笑一声，突然揪住身边女子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女子的眼泪簌簌落下，却不敢哭出声。“孩子没粮？”他重复着亥的话，声音陡然拔高，“我的武士们每天要守卫骨墙，我的寝帐需要女人暖床，这些不要粮食吗？告诉壶镇镇的首领，下个月的税要加一倍，少一枚青铜币，就把他的女儿带来给我的武士们当玩物。”
亥的身子抖了一下，连忙应下。他不敢看那女子的眼睛，也不敢看颛脸上狰狞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脚面，直到颛挥手让他离开。
帐外的雾还没散，新建部落的牟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亥带着族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石屋里不时传来的女子哭泣声，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他想起去年冬天，新建部落还有近千口人，可自从颛开始“统治”缙云，人口就像被山风刮走的落叶，一天天减少。东渡的271人，东方的172人，舒洪的164人，七里的140人……这些部落的人要么被颛掳走当奴隶，要么为了躲避“雾税”逃进了深山，再也没回来。
“牟，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颛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耐烦，“你的部落还欠我二十个女人，明天要是凑不齐，就把你自己的女人带来。”
牟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看见颛手里把玩着一把青铜刀——那是他儿子的刀。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转身走出了石屋。
雾还在弥漫，骨墙上的露珠还在滑落。牟沿着山路往下走，远远看见大洋部落的两个族人正背着猎物往五云的方向去。93人的大洋部落和大源、溶江一样，是被颛欺负最狠的部落，他们不仅要缴纳“雾税”，还要每天给五云部落送猎物，稍有怠慢，就会遭到武士的殴打。
牟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个大洋族人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十年前，缙云的部落之间虽然也有争斗，却从没有人像颛这样，把人当成牲畜一样对待。那时候，新建的人还能在山间自由打猎，还能在河边自由捕鱼，还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奔跑。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沿着山路继续往下走，雾越来越浓，浓得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他不知道新建部落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缙云的这些部落，最终会不会像骨墙上的纹路一样，被时间磨平，再也没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