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归来与规划
玄关处的行李箱滚轮还沾着异乡的沙砾，拉开拉链时能闻到残留的雪山寒气与古城香料混合的味道。林晓妍蹲下身，把从当地集市淘来的那只灰陶碗小心翼翼地摆到鞋柜最上层——碗沿不规则的弧度里还嵌着半粒红褐色的泥土，是她蹲在露天摊位前，看着老匠人用粗糙的手指一圈圈捏出来的。阳光透过玄关的玻璃门，在陶碗的釉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集市上飘着的烤饼香气重叠在一起。
“先喝杯温水，路上吹了风别着凉。”苏逸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玻璃杯碰撞的轻响。他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袖口挽到小臂，正弯腰从冰箱里拿柠檬。林晓妍走到客厅，把旅行相册摊在茶几上，指尖划过封面那帧在洱海边拍的合影——她穿着蓝色的民族风长裙，被苏逸辰圈着腰，身后的湖水蓝得像块融化的宝石。翻到第三十七页时，她的手指忽然顿住：照片左侧是家乡古镇那座雕着龙凤的老戏台，飞檐翘角下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右侧却是在清迈古城拍的彩绘墙，明黄色的墙面上画着大象与莲花，两种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被她无意间框进了同一个镜头。
“你看这个。”林晓妍朝苏逸辰扬了扬相册。他端着水杯走过来，柠檬片在温水里浮起细密的气泡。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他的眼睛亮了亮：“老戏台的榫卯结构和泰式彩绘的色彩搭配？你想做跨文化比较研究？”
“不止是比较。”林晓妍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暖了几分，“这次在清迈，我看到他们把寺庙里的壁画做成了文创书签，在夜市上卖得特别好。咱们老家的皮影戏、剪纸那么好看，却只有老一辈还在关注。我想把国外那种‘传统活化’的模式引进来，说不定能让更多年轻人喜欢上咱们自己的民俗文化。这或许可以做我研究生的主攻方向。”
苏逸辰在她身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满是认真：“这个想法很有价值。我下午整理了五个做跨文化传播研究的学者资料，其中有个美国教授专门研究民俗文创的开发路径，晚上把pdF发给你。上周我还托大学同学联系了省民俗研究所的张教授，他最近在做‘非遗年轻化’的课题，下周三有个学术沙龙，我已经帮你报了名，到时候可以当面请教他。”他说着，伸手把相册翻到两人在玉龙雪山下的合影——那天她裹着厚厚的藏青色围巾，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露出了虎牙。苏逸辰的指尖轻轻蹭过照片里她的脸颊，声音放得很柔：“对了，这房子还是我三年前一个人住时装的，黑白灰的色调太硬了，咱们重新装一遍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带软垫的飘窗读书角，再弄个能种满多肉的防腐木阳台吗？我已经联系了装修公司，明天让设计师过来量房，完全按你喜欢的暖色调来，这样才算是咱们俩真正的家。”
林晓妍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她往苏逸辰肩上靠了靠，额头抵着他的锁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这个总是把她的喜好记在心里的男人，从恋爱时就会在她熬夜赶论文时悄悄热好牛奶，会在她随口提过喜欢某款香水后，攒着奖金在她生日时给她惊喜。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飘窗上摆着鹅黄色软垫、阳台晒着多肉的画面，连空气里都像是飘着甜甜的暖意。
“那装修风格要听我的，”林晓妍仰起脸，故意皱了皱鼻子，“不许你偷偷加那些工业风的金属灯。”
“都听你的。”苏逸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想装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你喜欢。”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憧憬，“等装修好了，咱们就把双方父母请来吃顿饭，正式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我妈已经开始帮你挑婚纱了，说要挑最漂亮的那款。”
提到“结婚”，林晓妍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不自觉地红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对“婚姻”这个词产生期待，直到遇见苏逸辰。可就在她准备说“好”的时候，苏逸辰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温水里突然滴进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的暖意。
“等咱们结婚了，你研究所的工作要是觉得累，就先停下来。”苏逸辰摩挲着她的头发，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已经跟我爸谈过了，他同意让我接手公司的一个新项目，以后收入会更稳稳。你在家安心备孕，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我养得起你，你就不用再在外面跑东跑西做调研了，安安稳稳做我的小公主，每天在家看看书、种种花，多好。”
林晓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慢慢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逸辰：“你说什么？让我辞职在家备孕？”
“不是辞职，是先停一两年。”苏逸辰以为她是担心工作，连忙解释，“等孩子生下来，你要是还想回去上班，我再帮你找个更轻松的职位。你一个女孩子，跑田野、去偏远的民俗村做调研，风吹日晒的，我心疼你。而且研究所的工作那么忙，经常要加班，对身体不好。”
“我不觉得累。”林晓妍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攥紧了沙发上的抱枕，“我喜欢做调研，喜欢和那些老匠人聊天，喜欢把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民俗文化整理出来。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是我的梦想。我才二十五岁，刚要开始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怎么能停下来？”
苏逸辰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赞同：“我不是不让你追求梦想，是不想你太辛苦。女孩子家，拼到最后不还是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才是女人最幸福的归宿。我多赚点钱，你少受点苦，这有什么不好？”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林晓妍的声音提高了些，胸口因为生气而微微起伏，“我从来没说过要当全职太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放弃自己的研究？你说的‘为我好’，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咱们的家是两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战场’，凭什么要我放弃事业来顾全家庭？”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苏逸辰也动了气，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晓妍，“你以为跑田野那么容易？上次你去那个偏远的剪纸村，回来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感冒了半个月，我看着不心疼吗？婚姻本来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难道要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做饭带孩子，让你出去闯？”
“为什么牺牲的人一定是我？”林晓妍也跟着站起来，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水，“就因为我是女人吗？你可以追求你的事业，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可以找保姆帮忙带孩子，可以一起分担家务，为什么非要我放弃自己的人生？”
“找保姆能有亲妈照顾得好吗？”苏逸辰的声音更沉了，“我妈就是在家带大我和我妹妹的，我们家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有什么不对？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应该为这个家多考虑考虑。”
“爱你就要放弃自己的梦想？”林晓妍觉得又委屈又可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苏逸辰，我以为你懂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做任何想做的事，可我没想到，你和那些传统的男人没什么两样，都觉得女人就该围着家庭转。”
“我不是传统，我是现实！”苏逸辰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他指着门口，“你看看外面那些职场女性，哪个不是又要工作又要顾家，累得像个陀螺？我不想你变成那样！我想让你过得轻松快乐，这也错了吗？”
客厅里的暖光灯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两人站在茶几两侧，中间像隔了一条无形的鸿沟。空气里弥漫着争吵后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两人的心上。这是他们在一起两年多来，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争吵——之前那些关于旅行路线的小分歧、关于晚饭吃什么的小拌嘴，都像是过家家般不值一提，可此刻，“婚姻里的自我价值”与“世俗的安稳期待”撞在一起，竟让这段看似完美的感情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林晓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转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里。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觉得很陌生——那些行色匆匆的身影里，或许有像她一样想要兼顾事业与家庭的女人，也有像苏逸辰一样希望伴侣回归家庭的男人。可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矛盾会发生在自己和苏逸辰之间。
苏逸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后悔。他走上前，想伸手抱住她，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可他真的是为了林晓妍好——他见过太多职场女性的疲惫，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孩承受那些压力。他张了张嘴，想说句道歉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林晓妍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苏逸辰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慢慢收了回来。他看着林晓妍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疼。他转身走进书房，轻轻带上了门，把客厅里的沉默和窗外的夜色都关在了门外。
林晓妍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拿着画笔描绘过无数美好的画面，如今却要握着调研本穿梭在各个民俗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着奶奶剪剪纸时的羡慕眼神；想起大学时第一次接触民俗研究，那种找到人生方向的兴奋；想起这次旅行中，看到异国文化与本土文化碰撞时的灵感迸发。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哪怕是为了爱情。
书房里，苏逸辰坐在电脑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打开两人的聊天记录，从最初的暧昧表白，到后来的甜蜜日常，再到这次旅行中的点点滴滴，每一条都充满了幸福的回忆。他想起林晓妍在雪山上冻得发抖，却还笑着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想起她在古城里为了买那只陶碗，和老匠人砍了半个小时的价，最后抱着陶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他知道林晓妍有多喜欢民俗研究，可他真的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每天在外奔波，无法陪伴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苏逸辰听到客厅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他走出书房，看到林晓妍正在把旅行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她的动作很机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晓妍，”苏逸辰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说你。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好不好？”
林晓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再掉眼泪。她看着苏逸辰，语气平静得可怕：“苏逸辰，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你想要的是一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妻子，而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支持我追求梦想的伴侣。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不是的，我们可以 promise（妥协）。”苏逸辰急忙抓住她的手，“我可以支持你做研究，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太辛苦？我们可以找个平衡点，好不好？”
林晓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是无法妥协的。我的梦想不是一份可以随时暂停的工作，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我放弃了它，我就不是原来的林晓妍了。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这段感情到底要不要继续。”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客房，轻轻关上了门。
苏逸辰站在原地，看着客房紧闭的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林晓妍说的是对的——他们对未来的规划真的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她好，却忽略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那本摊开的旅行相册，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那么灿烂，可现在，他们之间却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光璀璨夺目，却照不亮苏逸辰此刻迷茫的心情。他坐在沙发上，拿起那只灰陶碗，指尖摩挲着碗沿的泥土，忽然想起林晓妍买这只碗时说的话：“这只碗虽然不完美，但是它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每个人的人生一样。”
是啊，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期待，就去改变林晓妍的人生轨迹。苏逸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这段感情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客房里，林晓妍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起苏逸辰为她做的那些温暖的小事，心里一阵阵地疼。她真的很爱苏逸辰，可她也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夜深了，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打破夜空的宁静。林晓妍和苏逸辰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都在思考着这段感情思考未来。他们曾经以为彼此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曾经规划过无数个美好的未来，可现在，他们却站在了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或许，爱情不仅仅是相互喜欢，更是相互理解和支持。如果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无法达成一致，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慢慢被消磨殆尽。林晓妍和苏逸辰都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来冷静感情，需要时间来决定，这段曾经充满希望的感情，是否还能继续走下去。而那只带着异乡风尘的灰陶碗，静静地摆在鞋柜上，见证着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也见证着这段感情面临的第一次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