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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枷锁自解

晋朝年间,河内人窦傅,在并州刺史高昌手下当差。那时天下不太平,高昌与冀州刺史吕护各拥兵自重,摩擦不断。窦傅奉命办事,不幸被吕护的骑兵俘获,和六个同伴一起,被扔进了暗无天日的死牢。

沉重的木枷锁链勒进皮肉,动弹不得。狱卒冷冰冰丢下一句话:“秋后问斩。”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狭小的牢房。窦傅望着铁窗外一丝惨淡的月光,心知时日无多。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牢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唤:“窦兄。”

窦傅挣扎着抬头,借着微弱的光,认出是旧识支遁山和尚。支遁山此时恰在吕护营中,听闻窦傅落难,冒险前来探视。两人隔着粗壮的木栅栏,相对无言。

“大师,”窦傅喉咙干涩,“我命如风中之烛,转眼即灭,可有法子救我?”

支遁山目光沉静,低声道:“贫僧无法以武力相救。但若你能摒除杂念,至诚皈依观世音菩萨,恳求救度,必有感应。”

观世音?窦傅平日里也听过这位闻声救苦的菩萨名号,只是从未深信。如今身陷绝境,这席话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他别无选择,唯有紧紧抓住这微弱的希望。

从那一刻起,窦傅闭上双眼,不再理会牢房的潮湿、枷锁的沉重和死亡的恐惧。他将全部心神凝聚一处,一心称念观世音名号,祈求菩萨慈悲救拔。起初,杂念纷飞,过往种种在脑中翻腾。但他坚持不懈,日夜不停,将所有的恐惧、悔恨、期盼,都化作至诚的祈请。

三天三夜过去。到了第三日深夜,窦傅沉浸在专注的念诵中,忽然感觉身上的枷锁有些异样。那原本死死卡住关节的木枷,似乎不再那么紧涩束缚。他心存疑惑,以为是错觉,便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肩膀。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看似坚固无比的木枷,竟应声脱落!

枷锁掉落在干草上,声音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同伴。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窦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窦傅自己也又惊又喜,他活动着僵硬发麻的手腕,心中充满感激。但他看着身边依然被紧紧束缚、眼巴巴望着他的六位同伴,心下一动。

他重新静下心来,默默祈请:“蒙菩萨慈悲,令我枷锁得解。可我怎能忍心独自偷生,弃他们于不顾?祈求菩萨大慈大悲,神力广济,让我们七人一同脱离此难!”

祈请完毕,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解旁边同伴的枷锁。奇迹发生了,那原本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刑具,在他手中竟变得异常松动,稍一用力,便“摧然离体”。他一个接一个地帮同伴解除束缚,很快,七个人都恢复了自由身。

夜深人静,看守松懈。他们互相搀扶,沿着支遁山事先悄悄指引的路径,竟未惊动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了军营,重获自由。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众人相拥而泣。回首那座阴森的牢狱,恍如隔世。窦傅明白,解开他们身上枷锁的,并非什么神秘法术,而是那份在绝境中生起的、毫无杂念的至诚信念。这份信念,凝聚成强大的心力,竟能撼动坚实的桎梏,创造了看似不可能的奇迹。

绝处逢生,靠的往往不是外力,而是内心那份极致的专注与真诚。心诚则灵,诚之所至,金石为开。这世间许多困住我们的“枷锁”,或许首先需要我们从内心去“解锁”。

2、夜诵般若经

晋代会稽剡县坂怡村,有个少年叫周箓,生于世代信佛之家。他十六岁时,便已持斋诵经,心性纯善。这年正月长斋刚过,为表虔敬,周家特意设下八关斋,延请僧众,并恭请周箓的两位师父——竺佛密与支法阶前来应供。

法会前,师父竺佛密嘱咐周箓:“此次斋会,需虔心奉诵《小品般若经》,你且备好。” 周箓郑重地将经书锁在家中厨房的木柜里,钥匙贴身保管。

斋日清晨,僧众陆续到来,斋堂布置得庄严肃穆。然而,待到午斋完毕,即将诵经之时,僧人们才惊觉,最重要的《小品般若经》竟忘在了三十里外的寺中。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经本,这最重要的仪轨如何进行?领头的僧人连连跺脚,懊悔不已。周箓的心也沉了下去,家中虽有经书,但村子离此三十里山路,一来一回绝非片刻之功,眼看就要误了吉时。整个斋堂被一种无声的沮丧笼罩。

竺佛密法师见众人惆怅,温言安抚:“莫急,诚心所致,或有转机。”话虽如此,他自己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忧虑。周箓更是坐立难安,只觉得辜负了师父和家人的期望。

天色渐晚,法事按其他仪轨进行,但缺了核心的诵经环节,总觉不够圆满。直至入夜,众人焚香礼拜完毕,那份遗憾依旧萦绕心头。周箓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中暗叹:“若我今日能更谨慎些,或许不至如此。”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叩门声。这么晚了,荒山野岭,会是谁?周箓满心疑惑地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少年,衣衫单薄,面容清秀,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少年也不多言,径直将一卷经书递上,说道:“送来《小品般若经》。” 周箓一愣,接过经卷,触手生温,他又惊又喜,连忙长揖道谢,并邀请少年进屋歇息。少年却后退一步,摆手婉拒:“今夜我会来听经。”说罢,转身步入夜色。周箓追出门去,只见月色如水,哪里还有人影?唯有异香馥郁,弥漫宅院,久久不散。

他捧着经书回到斋堂,在灯下细看,不由失声惊呼:“这……这正是我家那部《小品般若经》啊!” 众人闻声围拢过来,无不称奇。周箓急忙跑去厨房查看那个木柜,只见铜锁依旧牢牢锁着,纹丝未动。他颤抖着取出贴身钥匙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而这卷突然出现的经书,确确实实就是原本锁在柜中之物。

道俗人等目睹此事,无不惊叹佛法神力,欢喜难言。此事传开,村中十余户人家深受感化,从此诚心奉佛。而周箓经历此事,信念愈发坚诚,后出家为僧,法号昙嶷,精进修行,终成一代高僧。

有时,极致的诚心,能感召难以言喻的奇迹。这并非否定日常的谨慎,而是提醒我们,在尽人事之后,对善意的信念本身,便蕴含着照亮黑夜、创造可能的力量。

3、心诚病愈

晋朝兴宁年间,有位高僧名叫竺法义,修行精深,慈悲为善,常年隐居在始宁的保山。山林清幽,他本可静心修持,不料一场重病突如其来,将他击倒在禅床之上。

这病来得凶险,日复一日,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竺法义日渐消瘦,气息奄奄。弟子们寻遍名医,尝尽百药,汤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病情没有丝毫起色。眼看师父生命如风中残烛,弟子们心如刀绞,却束手无策。

躺在病榻上,竺法义自知世间的医药已难挽回性命。他内心反而一片澄明,不再执着于外界的治疗,将全部的心念转向了他毕生信奉的观世音菩萨。他摒除一切杂念,日夜不停,至诚皈依,一心祈请菩萨慈悲救度。病痛的折磨依旧,但他的心却在这一声声默念中渐渐安定下来。

几日后的一个白昼,他昏沉入睡。朦胧中,只见一位相貌清癯、风姿不凡的僧人飘然来到床前,目光充满慈祥与智慧。那僧人对他说:“我特来为你疗疾。” 言罢,便俯身动手。梦境异常清晰,竺法义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见僧人手法轻柔地剖开他的腹部,取出肠胃脏腑,用清净之水仔细洗涤。水中可见许多积聚的污秽之物被一一清除干净。洗净之后,僧人又将脏腑一一纳回原处,然后平静地告知:“你的病根已除,从此便痊愈了。”

话音刚落,竺法义猛然惊醒,浑身被汗水浸透。奇异的是,梦中情景犹在眼前,而身上那纠缠多时的沉重病痛,竟在醒来的这一刻烟消云散。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脚,只觉得久违的气力正缓缓回流,通体舒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守候在旁的弟子见状,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欢喜雀跃。

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就这样奇迹般地痊愈了。竺法义深知,这是至诚念力感得的感应。此后,他更加精进修行,直到太原七年安详离世。当时的名士傅亮,其父亲与竺法义交好,曾多次听法义亲口讲述这段经历。傅亮记载说,每次法义大师说起此事,神情总是分外庄重肃穆,令闻者无不凛然生敬。

病痛虽苦,有时却是涤荡内心的契机。当外在的方法穷尽时,转向内心的信念,或许能开启意想不到的力量。这并非简单的神秘体验,而是至诚之心所达到的纯净状态,本身便具有净化与疗愈的可能。心存善念,身境亦会随之转变,这便是信念照亮现实的力量。

4、王珉妻

建元三年的春夜,琅琊王氏宅邸的海棠开得正盛。王珉妻抚着平坦的小腹,在观世音像前长跪不起。铜炉里的沉香灰积了寸许,就像她成婚十年始终无孕的岁月。

“但求一子。”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青砖上,未曾留意供案上的白玉净瓶微微泛出暖意。

与此同时,西行商道上,王珉正遇着风沙。这位琅琊名士本为查勘田庄而来,却在敦煌郊外看见令人难忘的景象——个红衣胡僧盘坐在枯杨树下,沙暴在他周身三尺外诡异地转弯。更奇的是,僧人抬头望向他时,眼神似曾相识。

“居士别来无恙?”胡僧的汉话带着龟兹口音,指间琉璃念珠映出七彩光晕。

王珉怔忡间,僧人已起身执礼:“我寿数将尽,当为君家麟儿。”说罢解下念珠放入他掌心,“此物随我三十年,可作信证。”

月余后,王珉快马归家,尚未道出奇遇,妻子便含泪相告有孕。更令人不安的是,她总在梦中听见梵唱,醒来时满室檀香,妆台上莫名出现几片沙漠特有的罗布麻花瓣。

临盆那夜电闪雷鸣,产房内突然迸发十六色光芒。婴儿落地不哭,反用清亮嗓音吐出串奇异音节。稳婆吓得跌坐在地——那分明是流利的西域官话。

“阿练,”小家伙自己取名,小手紧攥着父亲带回的琉璃念珠,“我是从于阗来的。”

三岁能译梵典,五岁通晓西域十六国语言。有回尚书令谢安来访,故意用龟兹语试探,小阿练对答如流,还指出某部佛经译本的三处谬误。最奇的是某年上巳节,他指着新供的犍陀罗佛像说:“这尊像我见过,当年在于阗刻完左耳垂,匠人就被召去疏勒了。”

王珉妻渐渐明白,那个敦煌风沙中的承诺,原是以这般模样应验。她不再忧心儿子早慧异于常人,只在每个清晨,细心为他梳理微卷的黑发——那发旋儿的位置,竟与当年胡僧头顶的戒疤分毫不差。

太元十年春,十四岁的阿练被召入宫中讲解《华严经》。归家时忽对父母行胡僧礼,指尖轻触额前:“今日方知,当年在敦煌说过,要度王居士全家皈依。”他展开当年裹身的襁褓,众人这才看见,素锦内里绣着完整的《心经》——可接生的稳婆发誓,婴儿降临时,这布帛分明洁白如雪。

后来王洪明官至尚书,总在裁决藩务时显出惊人远见。有次处理鄯善国争端,他忽然说:“此地河渠应向左拓宽三尺。”使者核实后大惊,原来二十年前确有位于阗高僧如此建议,却因战乱未能实施。

生命如长河奔流,因缘是河底的暗礁,总会让水流在某个转角泛起熟悉的涟漪。

5、心诚火自避

晋朝时候,有位名叫竺长舒的居士,祖上本是天竺人。他一生别无所求,唯以专心持诵《观世音经》为每日功课,心性沉静如水。后来,他迁居吴中,在一处街巷里安了家。

那一带屋舍密集,椽檐相接,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怕什么来什么,一日,不知何处蹿起烈焰,风助火势,顷刻间便成燎原之势。火龙翻滚,吞噬着一栋接一栋的房屋,哭喊声、爆裂声响成一片,眼看整条街巷都要化为灰烬。

火舌朝着竺长舒家的方向猛扑过来。左邻右舍早已惊慌失措,纷纷抢运细软,准备逃命。有人见竺长舒家中毫无动静,急得拍门大喊:“竺公!快跑吧,火就要烧过来了!”

此时的竺长舒,并未慌乱。他深知跑已来不及,便将一切置之度外,回到静室,盘膝而坐,至诚一念,专心诵念观世音圣号。他将自身和房屋的安危,全然托付给了心中的信仰。说也奇怪,那凶猛的火势蔓延至他家附近时,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恰在此时,风向陡然一转,原本扑向这里的火焰竟掉头回卷,随即渐渐微弱,最终在他家屋前彻底熄灭。

劫后余生的合县百姓目睹此景,无不惊异万分,纷纷称颂这是神佛显灵。

人群中,有几个平日游手好闲的年轻恶少,对此事嗤之以鼻。其中一个领头的不信邪,撇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偶然!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菩萨保佑他。”

于是,到了后半夜,趁着月黑风急,这恶少悄悄摸到竺长舒家附近,取出火种,奋力朝他家屋顶投去。一次,两次,接连投了四次,那火种不是在半途被一阵怪风吹灭,就是落在瓦上闪两下便自行熄灭,连个火星子都没留下。这少年看着手中再也点不着的火折子,又望望那在狂风中安然无恙的屋舍,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才真正感到畏惧和震撼。

第二天天刚亮,这恶少就带着一众同伴,诚惶诚恐地来到竺长舒家门口,跪地叩头,忏悔自己的过错。竺长舒连忙扶起他们,平和地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神力?不过是多年来一心诵念观世音菩萨,心无杂念。每每遇到危难,至诚祈求,往往便能得到护佑,化险为夷罢了。”

众人听后,对竺长舒的修为更加敬佩,也对信念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见,当一个人的心念纯粹到极致,便能散发出一种平和而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虽无形无相,却能在关键时刻,如同甘霖熄灭火种,亦如磐石稳住心神,创造出看似不可能的奇迹。这并非外力加持,而是内心安定所生发的自然效用,是至诚之心与天地间善念的共鸣。

6、潘道秀

吴郡青年潘道秀,二十出头,便被征入行伍,随军北伐。他本是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后生,第一次见识北地的风沙与刀光。战事起初顺利,后来却遭了埋伏。军中粮草被劫,阵脚大乱,兵士们四散奔逃。道秀在混乱中与同袍失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岭里躲藏了几天,终究还是被一队胡人骑兵发现,捆了双手,沦为俘虏。

这一俘,便是数载。他被辗转卖到几处地方,为主人放牧、做苦工。塞外的风像刀子,冬天能冻掉人的耳朵。他常常站在草坡上,望着南边天际的流云,故乡的温润潮湿,母亲的絮语,都成了梦里才敢触碰的奢望。归路漫漫,关山阻隔,一个奴隶,插翅难飞。

他小时候随母亲礼佛,心里存着一点模糊的信仰。在这绝境里,这点信仰成了唯一的稻草。每当夜深人静,疲惫和屈辱啃噬心神时,他便面朝南方,在心里默默念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起初只是为了求得片刻心安,后来竟成了习惯。说来也怪,只要至诚念诵,惶惧之心便能渐渐平息。有时累极了昏睡过去,朦胧中总会见到一尊慈祥庄严的佛像,立在云端,静静俯视着他,醒来时,身上仿佛也添了些许气力。

一年秋末,主人家遭了马贼,营地大乱。道秀趁乱解开绳索,钻入茫茫夜色。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南,一直向南!不敢走官道,只拣荒山野岭而行。饿了寻些野果,渴了饮些山泉,日夜兼程,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鞋磨破了,脚底满是血泡,衣衫被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

这日,他闯入一片完全陌生的深山。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连鸟兽踪迹都稀少。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在山里转了两天,筋疲力尽,倚着一棵老松坐下,绝望地想:莫非真要困死在这异乡的穷山恶水?

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忽然定住了——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上,天然形成的纹理斑驳,光影交错间,竟勾勒出一尊清晰的佛像轮廓!宝相庄严,衣袂飘举,与他梦中见过的、乃至记忆中吴地寺庙里供奉的观世音像一般无二!那一瞬,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数年的委屈、孤苦、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挣扎着爬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朝着石壁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心中并无乞求,只有满溢的感恩与宁静。叩拜完毕,他站起身,原本焦灼慌乱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再举目四望,方才觉得眼花缭乱的山径,似乎有了一条隐约可辨的路径。他顺着感觉迈步,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有人在前引路。如此走了大半日,竟真的穿出了密林,找到了一条南向的土路。

靠着沿途乞讨问路,又历经数月艰辛,潘道秀终于踏上了吴郡的土地。当熟悉的乡音传入耳中,他跪倒在地,捧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失声痛哭。

此后余生,潘道秀精进修行,笃信佛法,更胜往昔。他常对后人说起这段经历,末了总会叹息道:“那尊石壁上的像,你说它是天然生成,固然不错;但为何偏偏在我山穷水尽时显现?或许,菩萨的真形,本就不在泥塑金身,而在人心里那一念不灭的善与诚。当你真心祈求光明时,连山石都会为你显影指路。”

绝处逢生,有时并非真有神佛身手,而是信念点亮了那双早已被绝望蒙住的眼睛,让人于无路处,看见那条一直都在的归途。这心中的灯盏不灭,脚步便不会停歇。

7、栾荀

富平县令栾荀接到军令时,刚审完一桩田产纠纷。他是个读书人,平时喜欢研读佛经,但更信服孔孟之道。然而这次朝廷征调地方官员随军,讨伐叛将卢循,他不得不脱下官袍,换上戎装。

战事起初顺利,官军势如破竹。可水战不比陆战,江面上风云突变。卢循的艨艟快船借着风向,突然火攻,带火的箭矢如蝗虫般扑来。栾荀所在的指挥船首当其冲,帆樯瞬间燃起大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板,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四周一片混乱,士兵跳水声、哀嚎声、火焰爆裂声交织。更可怕的是,几艘敌船正破开火浪,挥舞着兵刃包抄过来,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船在江心,离两岸皆远,火光映照下的江水黑沉沉的,湍急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栾荀虽也习过一点水性,但在此等风浪中,跳下去无异于送死。他抓着灼热的船舷,望着逼近的敌船和即将沉没的座舰,心头一片冰凉。平生所读的圣贤书,此刻半句也想不起来;为官多年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他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绝无幸理。

就在这魂飞魄散之际,他忽然想起年少时,母亲在佛堂里轻声念诵的“观世音菩萨”。那声音温和而遥远,却像一根细线,牵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神。他不懂高深的佛法,也谈不上多么虔诚,只是在这完全无能为力的时刻,像溺水者抓住唯一可能漂浮的物件一样,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反复默念那尊名号,将所有恐惧和绝望都寄托了上去。

说来也怪,当他全心系念之时,周遭的喊杀声、火焰爆裂声仿佛隔了一层,变得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望向火光摇曳的江面,猛地愣住了——就在离船不远的水中,竟隐约立着一个人影!水波荡漾,看不清面目,但那身影挺拔,江水大约只到其腰间。是幻觉吗?还是前来接应的兵士?可哪有人能在这惊涛骇浪中如此稳稳站立?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莫非是念诵有感?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船体发出一声断裂的巨响,开始倾斜。与其葬身火海或死于敌刃,不如赌一把!栾荀把心一横,纵身就朝那水中人影的方向跃去。

冰冷的江水瞬间裹住了他,他本能地挣扎,却发现身体并未如预料般下沉,反而有一股奇妙的浮力托着他。更令他惊异的是,双脚竟仿佛踩到了什么坚实的东西,虽在水中,却如履平地,能稳住身形。他不敢迟疑,借着这股劲儿,拼命向远离火船的方向挪动。

就在他力竭之际,上游出现了官军派来救援败兵的船只。船上兵士发现水中有人挣扎,赶忙抛下绳索将他拉了上去。栾荀瘫在甲板上,回头望去,江心只有燃烧的残骸和汹涌的波涛,哪还有什么人影。

获救后的栾荀,对此事绝少提及。有人问起,他只摇摇头,说或是命不该绝,或是心神激荡下的错觉。但自此以后,他书房里多了一卷常翻常新的《观音经》。他依然理事断案,只是眉宇间多了份不易察觉的平和。

许多年后,他对儿孙说起人生际遇,曾这样感叹:“人说绝处逢生,靠的是运气或神力。我倒觉得,或许是人到了连自己都放弃的关头,心里若能守住一点干净的念想,反倒能激发出自己都未知的潜能。江中那人影,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重要的是,在那一刻,我选择了向着那点微光跳下去,而没有在原地等死。”

绝境中的转机,往往并非来自天降神力,而是源于内心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念想。这念想,能让人在惊涛骇浪中,找到那块足以立脚的礁石。

8、张崇

长安的秋天,从来不曾这样萧瑟过。太元年间,前秦苻坚在淝水一败涂地,曾经强盛的帝国瞬间露出了脆弱的骨架。都城长安,顿时成了风暴眼。京兆杜陵人张崇,与城中千余户人家一样,心向晋室,不愿在动荡中坐以待毙。他们扶老携幼,收拾细软,踏上了南奔归晋的漫漫长路。这条路,充满希望,也布满荆棘。

然而,当他们历尽艰辛,终于望见晋军镇守的边界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箪食壶浆,而是冰冷的刀枪和绳索。镇守的将领见这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庞大队伍,疑心是前秦溃兵或流寇伪装的“游寇”,不由分说,便将为首的几人拿下,以儆效尤。

张崇和另外四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成了这场猜忌的牺牲品。他们被剥去外衣,手足戴上沉重的木枷,推搡到一片空地上。军士们开始挖坑,冰冷的土屑飞溅到他们脸上。坑不深,但足以将人埋至腰间,动弹不得。五个坑,每个相距二十步,像棋盘上等待被清除的棋子。军官冷冷地宣布:明日清晨,将以他们为靶,驰马射之,以正军法。

绝望像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张崇。喊冤?无人倾听。辩解?苍白无力。夜幕降临,旷野寒风刺骨,泥土的腥气混着死亡的阴影,紧紧包裹着他。身旁传来同伴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咒骂。张崇仰头望着稀疏的星斗,想起故乡的妻儿,她们还在江东盼着他安然归去吗?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成为荒郊野鬼?

他年少时曾读过佛经,虽不算笃信,但此刻,所有的生路都已断绝,唯有心头一点灵明未曾泯灭。他记起佛经中提及,观世音菩萨闻声救苦。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他摒弃了一切杂念,不再祈求,也不再怨恨,只是将全部的心神凝聚起来,至诚至洁地默念着观世音的名号,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夜渐深,寒气愈重。就在他心神渐与诵念合一时,手腕脚踝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他以为是冻僵的错觉,试着动了动——那副沉重的木枷,竟悄无声息地自行裂开,脱落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奋力从松软的坑土中挣扎出来,趴在坑边,大口喘息。他望向其他四人,他们似乎仍陷在绝望或昏睡中,毫无动静。此刻顾不得许多,张崇朝着黑暗的荒野,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筋疲力尽,发现一座荒废的古寺断垣残壁,野草萋萋。他踉跄进去,扑倒在残破的佛龛前,心中充满死里逃生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感激。他再次至心礼拜,称念观世音名号。环顾四周,见有一块看似坚硬的青石,他将其搬到面前,发下誓愿:“菩萨在上,弟子张崇,若能侥幸渡过长江,抵达江东,必向晋帝陈述冤情,不仅为自己,也为那千百户被冤屈的乡邻,救他们的妻子儿女于水火。若此心愿得偿,请让此石为我分开,以证诚心!” 说罢,他恭敬叩拜下去。

头触地面的瞬间,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脆响——那块青石,竟应声裂为两半,断面整齐,如同刀切!

张崇心中震撼,更坚定了信念。他一路乞讨、躲藏,终于渡过长江,到达东晋都城建康。他不顾危险,想方设法直达天庭,敲响了白虎樽(古代帝王置于宫门外,允许臣民击鼓鸣冤的装置),将北来百姓的冤情一一陈诉。晋帝闻奏,派人查证,方知是边将处置失当,即刻下诏宽宥,所有被误作“游寇”的百姓得以赦免,已被掠卖为奴者,皆由官府出资赎还,编入户籍,安顿生计。

这场无妄之灾,终得昭雪。据说,当时有一位名叫智生的僧人,亲眼见证了张崇在寺中发愿、石裂为二的情景。

绝境之中的信念,有时并非祈求外力拯救,而是唤醒自身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不可动摇的决心。那断裂的木枷与青石,或许正是诚心所至,激发出的超越常理的力量。当一个人为公正而非仅为一己性命抗争时,他的誓言,连顽石也会为之动容。

9、释开达

东晋隆安二年,天下已乱,关陇一带尤甚。蝗灾过后,便是大饥,草木凋零,饿殍遍野。沙门释开达,本是修行人,眼见寺中存粮将尽,僧众面有菜色,便背起竹篓,独自登上陇山,想采些甘草根回去充饥。

山野寂寥,往日茂盛的草木,如今只剩些枯枝。开达正低头寻觅,忽听得一声呼哨,四下里窜出十来个衣衫褴褛、眼冒绿光的汉子。他们是当地的羌人,饥荒逼得他们成了“酺胡”——饥民组成的流寇。开达不及挣扎,便被捆翻在地,拖拽着押回他们的临时营地。

那营地设在背风的山坳里,腥臭扑鼻。一个简陋的木栅栏圈着一小片地,开达被推了进去,踉跄几步,才发现栅栏里还蜷缩着十来个面黄肌瘦的囚徒,个个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牲口。他心中一沉,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群饿极了的酺胡,已沦落到以人为食。栅栏里的人,正被他们一个个拖出去,成了锅中之物。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咀嚼声和模糊的惨嚎。栅栏内的人,一个个减少,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开达靠坐在冰冷的木栅上,闭目不去看那惨状。他知道,明日,或许就轮到自己了。

他是僧人,早已看淡生死,但如此窝囊地成为他人腹中之食,终究意难平。他想起平日诵读的《观世音经》,中有“若复有人,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之句。此刻,刀杖虽未加身,但那烹人的大锅,比刀杖更令人胆寒。他摒弃杂念,不再去想那沸水的声响,只是将心神沉入经文中,一遍又一遍,无声而虔诚地默诵,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烙进灵魂深处。同栅的幸存者见他嘴唇微动,神情却异常平静,只道这和尚吓傻了。

第二天黎明,天色灰蒙蒙的。一个酺胡头目走到栅栏边,目光在剩下寥寥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身形尚算完整的开达身上,指了指。两个喽啰应声上前,准备打开栅门。

开达知道大限已至,他深吸一口气,诵念之声在心中愈发清晰响亮。

就在此时,山林间骤然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声浪滚滚,震得人耳膜发麻。只见一头吊睛白额猛虎,不知何时已逼近营地,它焦躁地刨着地,怒视着这群侵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血盆大口张合,发出威胁的低吼。

酺胡们虽是亡命之徒,但面对这山中之王,顿时魂飞魄散,惊呼着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栅栏里的“食物”。那猛虎却不追击逃散的人,反而径直冲到木栅前,低吼着,用利齿和巨爪疯狂撕咬啃噬碗口粗的栅木。木屑纷飞,咔嚓作响,不一会儿,竟被它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大小刚容一人钻过。

做完这一切,那老虎竟似完成了任务一般,又威严地扫视一圈,才转身缓步离去,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

开达起初见猛虎扑来,也以为性命休矣。但见老虎只噬栅木,对他视若无睹,心中豁然开朗:这绝非寻常!他想起昨夜的至心诵念,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莫非是菩萨慈悲,显此异相前来相救?

时机稍纵即逝。他不及多想,趁酺胡们惊魂未定、尚未回神之际,猫腰从那虎噬的缺口钻出,一头扎进密林深处。他不敢走大路,凭着记忆和太阳辨别方向,夜行晓宿,啃树皮,饮山泉,不知走了多少时日,终于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寺院。

众僧见他归来,皆以为奇迹。开达只是平静地叙述了经过,末了道:“猛虎食人,是其本性;然彼时之虎,却如受差遣,只破囚笼,不伤我命。此非虎之异,乃念力之诚,感得机缘巧合,于绝路中开一生门罢了。”

绝境之中,心念的力量,有时能唤来意想不到的转机。那一声虎啸,撕开的不仅是木栅,更是看似固若金汤的命数枷锁。常怀善念,至诚感通,纵是危崖绝壁,亦能有天意相助,化险为夷。

10、竺法纯湖心脱险记

东晋元兴年间的山阴城,西郭外有条漕运繁忙的湖道,水面常被往来商船的橹桨划开细碎波纹。显义寺的住持竺法纯站在码头栈桥上,望着远处芦苇荡里飘来的小船,眉头轻轻蹙着——寺里要扩建禅房,这批松木是他托人寻了半个月才找到的好料子,今日若不能运回去,工期就要耽搁了。

摇船来的是个穿粗布蓝裙的妇人,裤脚还沾着湖泥,见了竺法纯便擦着汗笑道:“师父久等了,这几日风大,我绕了近路才敢过来。”竺法纯合十道谢,帮着把最后一捆松木搬上船。小船吃水很深,船板被压得微微下沉,妇人解开缆绳时,夕阳正贴着湖面沉下去,把湖水染成一片熔金。

“师父坐稳些,咱们得赶在天黑前过湖心。”妇人摇起橹,船身缓缓驶离码头,顺着水流往湖中心去。起初水面还算平静,只有橹声“呀咿”地伴着风声,可没过半个时辰,西边的乌云就像被打翻的墨汁,顺着风势往这边涌来。竺法纯望着天边越来越浓的黑云,心里隐隐发紧——他在这湖边住了十余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变天。

“不好!是龙卷风要来了!”妇人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橹猛地被狂风掀得歪向一边。刹那间,巨浪像小山似的从湖面拔起,狠狠砸在船舷上。船身剧烈摇晃,冰冷的湖水“哗啦”一声灌进船舱,很快就没过了脚踝。妇人死死抓着船帮,脸色惨白:“船要沉了!师父,咱们……咱们怕是躲不过了!”

竺法纯的僧衣早已被湖水打湿,冷风裹着水汽往骨缝里钻,可他却异常平静。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颠簸的船板上盘膝坐下,一字一句地诵起了《观世音经》。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巨浪拍打着船身的声响震得耳膜发疼,妇人的哭喊声混在其中,可竺法纯的声音却始终平稳,每一个字都像落在湖面的星光,清亮而坚定。

天色彻底黑透了,湖面上早已不见其他船只的踪影,只有这叶危船在巨浪里像片飘零的叶子。竺法纯诵到第三遍经文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橹声——这声音在狂风里显得格外微弱,却又异常清晰。他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黑暗中竟飘来一艘大船,船帆虽被收起,却稳稳地在浪里前行,就像扎根在湖面的小岛。

“快!快往这边来!”大船上传来船夫的呼喊,竺法纯连忙扶起吓呆的妇人,借着浪头的推力,一步步挪向大船。就在他踏上大船甲板的瞬间,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艘载着松木的小船,竟被巨浪生生拍碎,转眼就没入了漆黑的湖水,连一点木屑都没剩下。

妇人瘫坐在甲板上,看着消失的小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若不是师父诵经,咱们今日定然要葬身湖底了。”竺法纯望着平静下来的湖面,轻声道:“不是我诵经有功,是心定自有生路。方才那般危急,若是慌了神,即便有大船经过,也未必能抓住机会。”

大船在夜色里平稳航行,船夫掌着舵笑道:“今夜这风邪性得很,我们本想靠岸避一避,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湖心有东西在指引,便撑着船过来了。”竺法纯闻言,望向漫天星子,忽然明白——所谓的“指引”,从来不是外在的神迹,而是人在绝境中不放弃的信念。当一个人的心足够坚定,哪怕身处黑暗,也能为自己点亮一盏灯,更能让远处的人看见这束光。

后来,显义寺的禅房如期建成,竺法纯常给寺里的僧人讲起那次湖心脱险的经历。他总说:“风浪再大,也大不过定心;绝境再难,也难不过坚持。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像那晚一样的‘黑湖’,可只要不慌、不乱、不放弃,总有一艘‘大船’会顺着信念的方向,为你而来。”

11、释道泰

常山脚下,衡唐精舍的晨钟暮鼓,数十年如一日。僧人道泰在此清修,持戒精严,是寺中受人敬重的法师。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埋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隐忧。那还是多年前,他曾在一次浅梦中,听得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诫:“君之寿命,止于六七之数。” 醒来后,梦影依稀,唯独这句话,如同烙印,刻在了他心里。他自行推算,“六七”或许是四十二岁(六乘以七)。自此,这个年纪便成了一道无形的坎,悬在他的人生路上。

时光荏苒,义熙年间,道泰法师果然迎来了他的四十二岁。起初身体并无异样,他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无稽的梦魇。可就在这年秋深,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将他击倒了。病势汹汹,高热不退,周身骨节如被拆散,连起身饮水都需人搀扶。请来的郎中诊脉后,也只是摇头叹息,暗示寺中僧众早做准备。

躺在禅房的病榻上,道泰感到生命力正一点点从体内流逝。他想起那个预言,心中不禁黯然:莫非果真命止于此?但他毕竟是修行之人,短暂的消沉后,便生起一念:纵然命数已定,也当坦然面对,更需借此残年,广种福田。他将自己积存多年的衣钵资财悉数取出,嘱咐弟子分散给贫苦之人,或用于斋僧修庙,毫不吝惜。

处理完身外之事,他心无挂碍,将全部心神收摄于一处。既然医药无效,他便将最后的希望,或者说最后的安宁,寄托于平生所信的佛法之上。他摒退左右,在病榻上强撑起精神,至诚归命观世音菩萨,一心持诵圣号,日夜不停。他不再祈求病愈,只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神能保持清明,不堕昏沉。连续四日,他念诵不辍,声音虽微弱,心意却极坚诚,仿佛要将整个生命都融入这一声声佛号之中。

第四日黄昏,禅房内光线晦暗。他所卧的床前垂着布帷,将床榻与外间隔开。他正闭目凝神诵念,忽觉帷布下方缝隙处,透进一片奇异的光亮,并非烛火之色,而是柔和的金光。他微微睁眼,朦胧中,竟见有一人从帷外跨步而入,只能看见自腰部以下的双足与小腿,那足踝呈现出一种纯净温暖的金色,所散发出的光明,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与病气,整个禅房都笼罩在一片祥和、安宁的光晕之中。

道泰心中一震,不知是幻是真。他强提起力气,猛地伸手掀开床帷,想要看个究竟——然而,帷外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那金色的足迹与光华,也如朝露般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就在这惊鸿一瞥、心神激荡的刹那,道泰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接着,大汗淋漓,浸透衣衫,这汗出得畅快,竟不似病中之虚汗。汗后,原本灼热的身体开始降温,沉重如铁的肢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试着动了动,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缠身的恶疾,竟似潮水般退去了。

又休养了十余日,道泰法师便已能下床行走,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最终竟完全康复了。寺中僧众皆称奇迹。

此后,道泰法师依旧在精舍中静修,只是眉宇间更添了一份平和与从容。有人问起那次奇特的经历,他并不多言,只是淡淡说道:“那金色的足迹,是真是幻,于我而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放下对生死的执着,一心系念善法时,心境便会澄明,自身的生机也可能由此被唤醒。病痛或是命数,有时并非外力祛除,而是心念转变,体内自有大药生发。”

至诚之心,可通微妙之境。有时,信念照亮的并非外在的神迹,而是我们自身内在那不曾枯竭的生命源泉。心灯既明,何惧幽暗?

12、郭宣

东晋义熙十一年,天下纷扰,官场更是风波险恶。太原人郭宣与蜀郡人文处茂,同在梁州刺史杨收敬麾下为僚属,三人意气相投,过往甚密。岂料杨收敬一朝获罪,锒铛入狱,郭宣与文处茂亦受牵连,被革去职衔,投入大牢,成了难兄难弟。

阴湿的牢房里,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微光。沉重的木枷锁住了手脚,更锁住了往日的自由。起初,两人不免怨天尤人,文处茂更是日夜咒骂上司无能,连累自己。但时日一久,怨气耗尽,剩下的只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砍头?流放?种种可怕念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郭宣平素心里对佛法有些好感,虽不精深,但知观世音菩萨慈悲救苦。眼见申诉无门,求救无路,他便对文处茂说:“文兄,如今身陷囹圄,呼天不应,不如你我至心念诵观世音菩萨名号,或有一线生机。” 文处茂将信将疑,但身处绝境,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跟着郭宣一同默念起来。

如此过了十日。这夜,郭宣在昏睡中,忽见一位周身笼罩柔和光晕的菩萨,容貌慈悲安详,走到他面前,轻声安慰道:“勿须恐惧,你二人性命无忧。” 郭宣梦中欣喜万分,正要叩谢,却醒了过来,将梦境告知文处茂。文处茂听后,也将信将疑,心里却踏实了几分。

怪事随即发生。天快亮时,两人手上脚上的枷锁,竟“咔哒”一声,自行松脱了!他们又惊又喜,活动着僵硬的肢体。可等到狱卒巡牢的脚步声传来,那枷锁又“咔哒”一声,自己合上了,严丝合缝,如同从未打开过。如此一连数日,每到夜深人静,枷锁便自动解开,让他们得以稍缓痛苦;天明之前,又自行复原。

二人心下雪亮,知是诵念有感,菩萨显灵。于是在狱中私下发愿:“若此番真能幸免于难,平安出狱,我二人定各出十万钱,捐予江陵明西寺,供养三宝,广种福田,以报菩萨恩德。”

没过多久,朝廷对此案的查证有了转机,证实郭宣、文处茂确系被牵连,并无实质罪过,遂下诏将二人释放。

重获自由后,郭宣一刻不敢忘记狱中所誓。他变卖部分家产,凑足十万钱,亲自送往明西寺,恭恭敬敬地布施出去,了却心愿,心中顿觉无比轻安。

而那文处茂,回到家中,见到娇妻美妾,抚摸着田产地契,想起那十万钱的承诺,便开始肉痛起来。他心想:“当日许愿,不过是危急关头的权宜之计,岂可当真?况且能出狱,或许本是朝廷明察,与念经何干?这十万钱,够我添置多少田产、享受多久富贵了……” 于是,他绝口不提捐钱之事,有人问起,便含糊搪塞过去,将誓言抛在了脑后。

几年后,流寇卢循兴兵作乱,战火波及文处茂所在的郡县。乱军之中,文处茂仓皇逃窜,在香浦一带被流箭射中,伤势极重。弥留之际,他忽然瞪大眼睛,满是惊恐与悔恨,对围拢过来的家人嘶声道:“我有一桩大罪……我违背了对菩萨的誓言……” 话音未落,便气绝身亡。此事传来,闻者无不唏嘘。

而郭宣则一直安然度日,晚年更是乐善好施。

人心一念,鬼神皆知。困境中的誓言,是发自心底的盟约,而非换取利益的筹码。守信者,心灯长明,路自然安稳;负诺者,纵然一时得利,终难逃内心的审判与命运的失衡。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往往始于心中那个背弃承诺的念头萌生之时。

13、 吕竦

兖州人吕竦,后来移居到始丰县。他常对人说起一桩父亲亲历的旧事,那惊险与奇异,让他终身难忘。

始丰县南面有一条溪流,人称“南溪”。这溪水不同于江南常见的温柔水乡,它流急岸峭,河道在群山间百转千回,犹如被一股巨力强行拧出的麻花。水下更是暗礁遍布,一块块巨兽般的岩石潜伏其中,即便青天白日行船,船夫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紧握长篙,小心避开漩涡与暗礁,过客无不提心吊胆。

那年,吕竦的父亲因事需沿南溪去往十几里外的一处村落。去时还算顺利,归途却遇上了不测风云。本是晴朗的午后,天空骤然变色,乌云如泼墨般压下,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落,顷刻间天地晦暗,白日如同深夜。更可怕的是,风雨遮蔽了视线,两岸熟悉的山形树影消失无踪,船在湍急的溪流中打转,完全迷失了方向。

水势因暴雨而暴涨,平日里温顺的南溪此刻成了咆哮的怒龙,浊浪翻滚,挟带着断枝碎石,疯狂冲击着小船。船身剧烈颠簸,几次险些撞上水中巨礁。吕父拼尽全力稳住船橹,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与自然之威面前,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他心头冰凉,知道凶多吉少:一旦船翻,莫说这激流,就是水下那些嶙峋怪石,也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离家尚有十余里,在这风雨如漆的境地里,求生之望微乎其微。

绝望如冰冷的溪水,漫过全身。他想起家中等待的妻儿,心中涌起万般不舍与不甘。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关头,他忽然忆起平日听闻的观世音菩萨寻声救苦之说。此刻,这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不再徒劳地与风浪搏斗,而是放下船橹,任小船随波逐流,自己则收敛起所有纷乱的思绪,至诚地归命于观世音菩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圣号,祈求指引。风声、雨声、浪涛声依旧震耳欲聋,但他的心神却渐渐沉静下来,全部凝聚在那一声声默诵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全心念诵之际,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忽然跃起一簇火光!那光稳定而明亮,不像闪电般转瞬即逝,也不像磷火般飘忽诡异,它紧贴着岸边,缓缓移动,分明像是一个人手持火把在前引路。火光虽然不大,却奇异地将湍急的溪流、险峻的岸形,乃至水中隐现的礁石,都照得清晰可辨,为他在这混沌世界中劈开了一条明明白白的水路。

吕父又惊又喜,直到祈祷有了回应。他不敢怠慢,连忙操起船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小船,跟随着那团火光。那火把始终与他保持十余步的距离,不快不慢,无论水流多急,河道多曲,它总能准确无误地指引着最安全的航线。火光所及之处,风浪似乎也平息了几分。

就这般,在那一炬神秘火光的引领下,吕父竟然穿越了重重险阻,平安抵达了家门口的河埠。当他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回头望去,那火光已悄然熄灭,天地间依旧风雨大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身上湿透的衣衫和安然无恙的小船,又真切地告诉他,那并非幻觉。

后来,吕竦与名士郗嘉宾(郗超)交往时,曾说起父亲这段奇遇,由郗嘉宾流传开来。

绝境中的一点心光,能照见迷失的方向。那岸边的火炬,或许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至诚信念所点燃的内心明灯。当我们放下恐慌,向内寻求安定,便能于无路处看清归途,于黑暗中找到那盏始终存在的引路之光。

14、徐荣

东晋年间,琅琊人徐荣因公务前往东阳。事毕,乘船返回,一路顺流,倒也惬意。船行至定山附近,水面情形渐变。此地峰峦叠嶂,江流至此受山势逼迫,变得湍急莫测,水下多有暗礁漩涡。撑船的舟子并非本地人,不熟悉这段凶险水道,一个判断失误,船身猛地一倾,竟被一股巨大的暗流裹挟,直直地拽入一个巨大的洄俶之中!

这漩涡犹如水下张开巨口的恶魔,水流急速旋转,产生强大的吸力,将小船牢牢困在中心,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烈倾斜,江水不断涌入舱内,眼看就要沉没。舟子面如土色,拼命扳橹,但人力在那自然伟力面前,如同蚍蜉撼树,船只在漩涡中打转,一寸寸被拉向深渊。徐荣站在船头,但见四周水壁如墙,天旋地转,心下明了,此番怕是难逃一劫了。

他虽为府衙督护,见过些世面,但此等绝境,也是头一遭遇到。任何计策都已无用,慌乱只会死得更快。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平日听闻的观世音菩萨威神之力,能救苦救难于顷刻。此刻,这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摒弃所有杂念,不再去看那骇人的旋涡,而是至诚恭敬,一心一意地默念起观世音菩萨的名号,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托付于这声声呼唤之中。

说也奇怪,就在他专心念诵后不久,船身突然一震,仿佛有数十条看不见的壮汉在水下齐心协力,用绳索拖拽一般,原本深陷漩涡、即将解体的小船,竟猛地从那股可怕的吸力中挣脱出来,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托起,顺着江流向下漂去。

徐荣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危机并未解除。此时天色已晚,又逢暴风雨来临,乌云蔽空,四下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卷着暴雨抽打在脸上,江面上涌浪如山,根本辨不清方向。小船像一片树叶,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徐荣不敢懈怠,继续凝神诵念,声音在风雨中虽显微弱,心意却坚如磐石。他相信,既然刚才菩萨能救他出旋涡,此刻也必能指引他生路。就在这几乎完全迷失的境地里,他奋力抹去脸上的雨水,极力远眺,忽然望见远处一座黑黝黝的山头上,竟亮起一团赫奕的火焰!那火光在狂风中稳定地燃烧,照亮了一片水域,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指路的明灯。

徐荣大喜,连忙指引惊魂未定的舟子:“快!向那有火光的山边靠!” 舟子也看到了希望,拼尽最后力气调整船向,朝着火光艰难驶去。说来也怪,尽管风浪依旧,船行却似乎顺利了许多,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护佑。终于,船身一震,靠上了岸边。徐荣急忙跳下船,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再回头望去,刚才那山头之上的熊熊火焰,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眼前只剩下风雨和黑暗。

次日天明,风雨停歇。徐荣找到当地浦口(水边村落)的居民询问:“请问各位,昨夜那边山头上,为何燃起那么大一堆火?多亏了它,我们才得以靠岸。”

村民们面面相觑,个个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一位年长者摇头道:“客官说笑了!昨夜那般狂风暴雨,便是铁打的火盆也早浇熄了,山上林木湿透,怎会起火?我们在此居住多年,从未见过,也未曾点燃过什么火堆。”

徐荣闻言,顿时了然。与他同船的,还有一位名叫支道蕴的僧人,为人谨严笃实,他也亲眼目睹了火光引路的一幕。后来,徐荣官至会稽府督护,曾将此事说与名士谢敷听。而支道蕴和尚也将亲身经历告知了另一位名士傅亮。两人的叙述,丝毫不差。

世间有些指引,并非肉眼所能常观。那旋涡中的托举,风雨中的火光,与其说是外力干预,不如说是至诚信念所点燃的内心明灯。当人放下恐惧,全神贯注于一点善念时,便能于混沌中照见方向,于绝境里感应到那始终存在的慈悲护佑。心光所至,即是彼岸。

15、刘度

平原聊城,有千余户人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算得上一片难得的安宁之地。这安宁,并非来自高墙深壕,而是源于此地淳厚的民风。乡民大多信奉佛法,虽不富庶,却也齐心合力建起了佛堂,塑了金身,供养着几位修行僧尼,平日里香火不断,诵经之声时有耳闻,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气象。

然而,乱世的烽烟终究还是烧到了这里。那时,有个被称为“虏主”的凶悍首领木末,势力正盛,其麾下兵卒也常有过境。聊城县内,时有不堪忍受压榨的民夫或俘虏寻机逃亡,这令性情暴戾的木末大为光火。这一次,他认定是整座城的百姓包庇纵容,才致使逃犯不断。盛怒之下,他亲率一支人马,杀气腾腾地来到聊城,竟下令要将全城男女老幼,尽数屠戮,以儆效尤!

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城门被重兵把守,哭喊声、哀嚎声响彻街巷,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座城池。家家户户闭门,面如死灰,都知道此番在劫难逃,大难临头。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乡中一位名叫刘度的长者站了出来。他平素为人正直,深受乡邻敬重。眼见大祸临头,他知任何辩解或反抗都已无用,唯一的希望,或许只能寄托于平日所信的佛法慈悲。他将惶恐的民众聚集起来,沉痛而坚定地说:“乡亲们!如今刀斧加颈,人力已穷。我等平日供养三宝,诵经念佛,今日正是至诚考验之时!我等当齐心归命观世音菩萨,忏悔宿业,祈求慈光加被,或能感通天地,化解这场浩劫!”

于是,在刘度的带领下,全城百姓,无论信佛深浅,此刻都成了最虔诚的信徒。人们跪倒在佛堂前、街巷上、自家庭院中,摒弃了哭嚎与咒骂,至诚念诵观世音菩萨圣号。那汇聚起来的诵念声,起初带着颤抖与恐惧,渐渐变得整齐而深沉,如同海潮音,回荡在聊城上空,压过了兵马的喧嚣。

此时,首领木末正在县衙大堂之上,怒气未消,等着时辰一到便下令屠城。他烦躁地踱步,想着如何惩戒这些“刁民”。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样东西,轻飘飘地,仿佛从屋檐缝隙间落下,不偏不倚,正绕着厅中的梁柱缓缓旋绕。

木末心生诧异,定睛看去。那并非落叶,也不是灰尘,而是一卷书册。他命兵士取来,入手一看,竟是一卷《观世音经》!书卷略显陈旧,却完好无损。木末虽非信佛之人,但在这一刻,面对这无端从天而降的经卷,联想到城外那隐隐传来的、异乎寻常的诵念之声,心头猛地一震。他并非全然愚钝的武夫,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与神秘。是警告?还是启示?

他手捧经卷,沉吟良久。那满腔的杀伐之气,竟在这诡异的寂静和手中的经卷面前,渐渐消散了。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卷经书,而是满城百姓求生望救的诚心。最终,他叹了口气,改变了主意。

“传令下去,”他对部下说,“赦免全城。只追究首犯,余者不问。”

一道赦令,如同甘霖,瞬间解除了聊城的灭顶之灾。百姓们得知消息,恍如隔世,对刘度感激不尽,更对观世音菩萨的慈悲深信不疑。

屠城的刀锋为何最终没有落下?是那卷恰巧飘落的经书,还是千万人齐心念诵所凝聚的祥和之气,化解了暴戾之心?或许,真正的力量,并非来自天降的神迹,而是危难时刻,众人一心所生发的至诚善念。这念力,无形无相,却能如清风拂过暴君的心头,唤醒一丝未泯的良知,于无声处,扭转乾坤。绝境中的团结与信念,才是守护家园最坚固的城池。

16、南宫子敖

新平城的血色夕阳,是南宫子敖此生最后的记忆。他是始平人,奉命戍守这座边城。谁知敌军势大,为首的将领号称“长乐公”,凶悍异常。城墙被攻破那日,便是地狱洞开之时。数千守军与百姓,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到城东一片空地上。哭声、求饶声、怒骂声混成一片,但很快,便被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和临死的惨嚎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气。

南宫子敖被反绑双手,挤在人群里,看着前面的人一排排倒下,知道自己下一刻便要身首异处。他心中也曾充满恐惧和愤恨,但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一片死寂。他想起家中老母,想起年少时随母亲去寺庙,那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像。他本非虔诚信徒,但此刻,万念俱灰,唯有这个名字,像最后一点萤火,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他不再去看那挥落的屠刀,只是闭上眼,用尽全部的心神,默默念诵,不是求生,只求死时能得片刻安宁。

屠戮进行得很快,终于轮到他了。他被推到血泊之中,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几名行刑的兵卒满脸麻木,举起了刀。说来也怪,那几把刀或高高举起却偏了方向,或软绵绵落下毫无力道,持刀的兵卒个个像是突然脱力,手臂酸软,连刀都握不稳。这诡异的情形,被亲自监刑的长乐公看在眼里。他征战多年,杀人如麻,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不禁喝道:“且慢!那人,你有何能耐?”

南宫子敖本已引颈就戮,忽闻此问,神思恍惚间,自己也没想清楚,嘴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我会做马鞍。”

这话答得突兀,甚至有些可笑。一个将死之人,不说自己有何冤屈或是乞求饶命,却说会做马鞍。然而,长乐公的军队连番征战,马匹辎重损耗极大,一个熟练的马鞍匠人,远比一个死囚有价值。或许是天意,或许是那瞬间的灵光契合了需求,长乐公打量了他片刻,竟挥挥手:“罢了,带下去,留着做活。”

南宫子敖自己都懵了,全然不知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更不知为何能因此捡回一条命。后来,他寻得机会,终于从敌营中逃出,捡回了性命。

历经此番生死劫难,南宫子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请人精心雕琢了一尊小巧的观音像,用香木匣子装着,无论行住坐卧,都恭敬顶戴。有人问起他那段经历,他抚着香函,缓缓道:“那时节,念诵或许未能挡开刀斧,却让我心定了下来。心一定,慌乱中就冒出了那句救命的‘会做马鞍’。你说这是菩萨指点,还是我急中生智?我看,心静了,智慧自然就来,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事,也能在要紧关头跳出来救命。这尊像,不是祈求时时庇护,而是提醒自己,无论何时,都要守住心里那份镇定。”

绝境之中,外在的奇迹或许渺茫,但内心的镇定却能点燃潜藏的智慧。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语,一个平日微不足道的技能,在生死关头,都可能成为叩开生门的钥匙。常怀善念,守静笃,便是对生命最好的护佑。

17、徐义困厄得脱记

苻秦年间,高陆人徐义在朝中任尚书,自年少时便诚心奉佛,案头常供着一卷《观世音经》,即便公务再繁忙,每日也会抽出时间诵读。那时天下不太平,战乱像野草般四处蔓延,各州郡常有盗匪作乱,百姓日子过得胆战心惊。

这年深秋,徐义奉命去边境巡查粮道,行至半途,忽然遭遇一股流寇。他随身带的护卫虽奋力抵抗,却架不住贼寇人多势众,最终还是被擒了去。贼首见徐义衣着华贵,料定是朝廷大官,本想逼他交出钱财,可搜遍行囊也只找到几卷经书和些许干粮。贼首恼羞成怒,扬言要杀了他立威。

当天傍晚,徐义被带到一片荒林里。贼寇将他的双脚深深埋进土里,又把他的头发编在一起,牢牢系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泥土裹着寒意钻进裤管,勒得头皮阵阵发疼,徐义却没喊一句求饶的话。眼看天渐渐黑了,贼寇在不远处生火饮酒,时不时传来粗鄙的笑骂声,他知道自己处境危急,若不设法脱身,等到天亮恐怕就性命难保。

徐义闭上眼睛,摒除杂念,一心默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风声在林间穿梭,远处的火光忽明忽暗,可他的心思却异常笃定,每一声默念都像一缕微光,驱散着心底的恐惧。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眼皮发沉,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走到他跟前,语气急切地说:“如今情势危急,哪还有时间睡觉!”

这一声呼喊像惊雷般在耳边炸开,徐义猛地惊醒。他借着月光往不远处看去,只见守着他的两个贼寇歪靠在树干上,睡得正沉,连手里的刀都滑落在地。徐义心中一动,试着轻轻扭动身体——原本勒得紧实的头发竟慢慢松开,埋着双脚的泥土也像是松了劲,他稍一用力,双脚便从土里拔了出来。

他不敢耽搁,悄无声息地挪到林边,钻进茂密的草丛里。刚藏好身形,就听见身后传来贼寇的呼喊声——原来有人醒了,发现他不见了,立刻召集同伴四处搜寻。火把的光在林子里晃来晃去,脚步声离草丛越来越近,徐义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不敢放重。可那些贼寇明明就在附近,却像是看不见他似的,搜了一阵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到天快亮时,林子里彻底没了动静,徐义才敢从草丛里出来。他辨了辨方向,一路往邺城赶去,途中不敢走大路,只捡偏僻的小路走,饿了就摘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泉水。几天后,他终于抵达邺城,直奔城里的寺院。寺院里的僧人见他衣衫褴褛、面带倦色,连忙将他迎进去,待他说明来意,又帮他联系了朝廷的人。

后来,有人问徐义当时是如何脱险的,他总是笑着说:“不是我有什么本事,是心念的力量帮了我。当时身陷绝境,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守住信念不放弃。那梦里的提醒,或许是心念所化;贼寇搜不到我,或许是信念让我沉住了气。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困厄,可只要心里的光不熄,就总有走出黑暗的一天。”

18、毕览

前秦时候,东平人毕览,算是同乡里有些见识的。他年少时便对佛法心存敬意,虽未出家,日常也读些经卷,觉得能让人心静。奈何生在乱世,身不由己。那年月,慕容垂起兵,他被征入行伍,随着大军北征。刀剑无眼,一场恶战下来,队伍被打散了,毕览不幸成了俘虏,被捆着押往陌生的异域。

他心里清楚,一旦被带入敌营深处,不是做牛做马,便是死路一条。求生之念炽盛,他暗中观察多日,终于寻得一个守备松懈的雨夜,挣松了绳索,偷了一匹马,便没命地向南逃窜。荒野茫茫,他只凭星斗辨认方向,不敢走大路,只拣荒僻小径疾驰。

然而,逃窜的踪迹终究被发现了。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胡骑特有的呼哨,越来越近。毕览回头一望,只见几点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跳跃,如同索命的鬼火。他伏在马背上,拼命鞭策,座下马儿也已口吐白沫,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追兵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他们叽里呱啦的叫喊声。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这空旷的荒野,再无藏身之处,眼看就要被重新逮住,下场只怕比之前更惨。

万般无奈之下,他忽然想起平日念诵的观世音菩萨。此刻,任何计策都已无用,唯有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他不再回头张望,也不再徒劳地鞭打马匹,而是收紧心神,伏在鞍上,一心一意地默念起观世音菩萨的名号,将恐惧和生死都抛在脑后,只求一丝渺茫的生机。

说也奇怪,就在他专心念诵之后,那匹本已疲惫不堪的马,仿佛忽然被注入了新的力气,四蹄腾空,奔跑得异常迅捷稳健,竟将身后的追兵渐渐甩远。毕览不敢停歇,一路狂奔,直到天色微明,身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这才敢稍稍放缓。他侥幸摆脱了追兵,心下对菩萨的感激又深了一层。

但危机并未解除。他为了彻底摆脱追捕,弃了马匹,钻入一座深山大岭之中。这山连绵起伏,古木参天,进去不久便彻底迷失了方向。他在荆棘密林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一日,绕来绕去,却总像是在原地打转。干粮将尽,水源难寻,夜色降临,山中毒虫猛兽的嚎叫此起彼伏。刚刚脱离追兵的危险,又陷入了困死山中的绝境。

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他靠着一棵老树坐下,仰望透过枝叶缝隙的稀疏星光,心中一片茫然。南归的路在何方?难道要饿死、渴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里?他再次收敛心神,如同上次被追兵追赶时一样,摒弃所有杂念,至诚地持诵观世音圣号,祈求指引。

夜深了,山林寂静得可怕。正当他念诵得专心之际,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竟立着一位道人!那人身着法衣,手持锡杖,仪态从容,在朦胧的夜色中,周身仿佛带着一层淡淡的清辉。道人并未言语,只是用锡杖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身影便渐渐模糊,消失在夜色里。

毕览又惊又喜,知是感应。他不及细想,连忙起身,朝着道人指示的方向走去。说来也怪,之前如同迷宫的路径,此刻走起来竟顺畅了许多,虽然依旧艰难,但心中却有了明确的方向感。他就这样凭着冥冥中的指引,昼伏夜出,竟然真的走出了那座巨大的山脉,找到了熟悉的道路。

历经千辛万苦,毕览终于安然返回了东平故乡。家人邻里见他归来,皆以为奇迹。此后,他对佛法的信奉愈发虔诚。

这段经历,他常常忆起,并对人说道:“那脱缰的马力,那林中的指引,你说皆是外来的神力吗?我看未必。或许是人到了绝境,心无旁骛,反而能激发出自身都未察觉的潜能,连马儿也能感知到那份求生的专注;而那夜间的道人,或许是我心志专一后,对山势星象的某种直觉显现。信念之力,不在于向外祈求奇迹,而在于它能让人心定,心定则慧生,方能于无路处,看见那条本就存在的归家之路。”

绝境中的指引,往往源于内心的澄明。当万念放下,唯存一念至诚时,自身的潜能与周遭的机缘,便会如同暗夜中的灯盏,次第亮起,照见归途。

19、释法智

在成为沙门释法智之前,他的人生是另一番光景。那时,他还是个寻常的在家居士,虽对佛法有些好感,却也算不得十分精进。一次,他因事独自行走在广袤的荒野大泽中。四下里芦苇丛生,高可没人。正当他埋头赶路时,忽觉热浪扑面,抬眼望去,魂飞魄散——不知何处起了野火,风助火势,烈焰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瞬间形成一片火海,将他困在中央!

浓烟呛得他咳嗽不止,火舌舔舐着干燥的芦苇,发出噼啪的巨响,迅速逼近。逃跑的路已被彻底切断,眼看就要葬身火窟。极度的恐惧之下,他想起平日听闻的观世音菩萨威神之力,此刻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唯有将性命托付。他不再试图寻找生路,而是面向虚空,至诚叩拜,大声诵念观世音菩萨名号,祈求救护。

烈火无情,瞬间吞没了整片大泽。熊熊烈焰过后,昔日茂密的芦苇荡化为一片焦土,寸草不留,满地灰烬。然而,就在这片焦黑之中,却有一块地方奇迹般地得以保全——正是法智方才站立叩拜之处!那一小方土地上的芦苇仅仅被烤焦,却未被点燃,他本人更是毫发无伤,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护住。站在焦土与生地的界限上,他环顾四周的惨状,内心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从此对佛法生起了真正的、坚定不移的信奉。

后来,世事变迁,他竟投身行伍,成了后秦姚兴麾下的一名将领。一次随军征讨北方胡人(索虏),战事不利,大军溃退。混乱之中,他的坐骑被流矢射中倒地,他本人不幸跌落,被甩在了后面,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眼见胡骑呼啸往来,正在清剿战场上的残兵,他连滚带爬,躲进一道干涸的土沟里,沟边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他蜷缩起身子,尽可能让荆棘遮蔽住自己,连头都不敢完全抬起。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战场上的杀戮比荒野之火更为直接和残酷。他听到隔着一道土沟,有敌兵在远处大声呼喊后面的部队,指着这片区域,命令他们仔细搜索,格杀勿论。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的碰撞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敌兵拨动草丛、用长矛往荆棘丛中乱戳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脏骤停。

他再次至诚念诵观世音菩萨,心神专注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几乎屏住。说来也奇,明明有几拨士兵就从他藏身之处旁边走过,长矛几乎擦着他的衣角刺过,可偏偏就像睁眼瞎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搜寻一番后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他就这样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侥幸躲过一劫,直到夜色降临,才寻机逃回。

这两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世事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刀光剑影、功名利禄,终究是过眼云烟。他最终毅然舍弃了军职,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法号“法智”。

此后,每当有弟子问起他出家的缘由,他便会平静地讲述这两段往事,末了总会说:“那火中的安然与阵前的隐匿,世人或视为神迹。但我深知,与其说是外力救护,不如说是至诚一念,使得心极静、志极专。心静则不明之火亦不能扰,志专则眼前之险亦能化为无形。出家,并非寻求庇护,而是为了能时时保持这份内心的澄澈与安宁。”

真正的庇护,并非总来自外部的奇迹,而是源于内心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极致沉静。当心灵摒弃所有杂念,与善法相应时,便能于万丈烈焰中开辟一片清凉地,于千军万马前守护方寸安宁乡。

20、孙道德

宋朝时候,益州有个叫孙道德的人,是当地一位“奉道祭酒”。这职位,在道教信众里颇受尊敬,主持斋醮仪式,讲解经典,也算是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生恪守道规,行事端正,日子过得顺遂,唯有一桩大事,成了他心底难言的隐痛:年过五十,膝下犹虚,没有一儿半女。眼看家业无人继承,香火可能断绝,每逢佳节,见别家儿孙绕膝,他与妻子相对无言,唯有暗自神伤。

他家宅院,恰巧与一座佛寺的精舍相邻。平日里,他身为道门祭酒,与僧侣们虽偶有往来,却也谨守门户之见,井水不犯河水。这年,是景平年间,一位与他相熟的沙门(和尚),见他时常面带忧色,闲谈间得知了他的心事。这沙门便诚恳地对他说:“孙祭酒,你若真心期盼子嗣,何不以至诚之心,礼拜诵念《观世音经》呢?观音大士慈悲普度,寻声救苦,或许能满你所愿。”

若是年轻时,孙道德听到这话,或许会一笑了之,甚至觉得有些冒犯。但人到了这个年纪,历经世事,又为无后之事煎熬多年,那份固执的门户之见,在深切的渴望面前,渐渐淡了。他思忖良久:我奉道一生,虔诚可鉴,然此事未果,或许机缘别有所在?佛法广大,菩萨慈悲,既然友人如此推荐,试一试,又有何妨?重要的是求得子嗣,何必拘泥于形式?

这念头一生,他便做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有些惊世骇俗的决定:他暂时放下了“祭酒”的身份,不再主持道观的日常事务,而是退居家中,以一颗纯粹求子的平常心,开始按照那沙门所说,每日净手焚香,至心礼拜观世音菩萨,专心持诵《观世音经》。他不再去想自己是道是佛,也不去计较何种仪式更高明,只是将全部的希望和诚恳,都灌注在那一声声诵念之中。这份心意,单纯而炽热,超越了教派的藩篱。

他的妻子见他如此,虽觉意外,但也理解丈夫的苦心,默默支持。如此过了不算长的一段时日,一天夜里,孙道德忽然做了一个清晰而祥和的梦,梦中景象预示着添丁之喜。醒来后,他将梦境告知妻子,两人心中都充满了期盼。果然,不久,妻子便觉身体有异,经大夫诊视,确认是有了身孕!

孙道德欣喜若狂,更加精进诵经,感念菩萨恩德。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妻子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半百得子,这消息轰动了乡里。人们纷纷前来道贺,也难免议论纷纷,说道教祭酒因诵佛经而得子,真是奇事。

孙道德却只是坦然一笑,他对前来探问的人说:“往日我执着于门户之见,心有所障。如今方知,至诚之心,如同流水,能穿透一切壁垒。我所祈求的,是一份人伦之常,菩萨慈悲,应的是我这颗丹心,而非我的身份。这岂非在告诉我,善法本是一家,慈悲并无分别?”

从此,孙道德虽仍敬奉道教,但对佛法亦深怀敬意,待人接物愈发宽和。他那儿子,后来健康长大,聪明孝顺。

世间所求,有时并非难以企及,只是我们是否愿意放下成见,捧出那颗至诚无碍的心。善法如明月,千江有水千江映;心门一开,福泽自然来。真正的障碍,往往不是外界的藩篱,而是我们内心不肯放下的执拗与界限。

21、张兴

南宋元嘉初年,新兴县人张兴,算是个半路信佛的在家居士。他为人本分,因缘际会下结识了两位德行不错的僧人——僧融和昙翼,时常跟着他们受持“八关斋戒”,学着约束身心,日子倒也清净。可这乱世之中,祸福难料。一场无妄之灾突然降临:张兴被一伙劫匪牵连,官府认定他是同党。张兴得知消息,为避杀身之祸,只得仓皇逃离家乡,不知所踪。

他这一走,苦了他的妻子。官府抓不到张兴,便将他妻子抓进大牢,严刑拷打,逼问张兴的下落。可怜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丈夫逃去了哪里?连日来的鞭笞折磨,让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觉得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便是人生的尽头了。

也是合该有事。这日,关押她的县城突然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危及监狱。狱卒们慌忙将囚犯暂时押解到路旁空旷处看守。恰巧,僧融和昙翼两位法师途经此地。张妻在囚徒中一眼认出了两位熟悉的僧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礼节,失声惊呼:“阇梨(梵语阿阇梨,意为导师,指高僧)!您慈悲为怀,为何不救救我啊!”

僧融法师看到她的惨状,心中悲悯,却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女施主,贫道力量微薄,如何能在这公门之中救你脱身?如今之计,唯有你自已至心称念观世音菩萨圣号,恳切祈求,或能感得慈力加被,获得解脱。” 这并非推脱之辞,而是深知在绝境中,外在援助有限,唯有内心的信念方能创造奇迹。

张妻听了这话,初时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如今身陷囹圄,呼告无门,除了祈求菩萨,还能有什么办法?从此,她在狱中,不顾伤痛,日夜不停地默念观世音菩萨,将所有冤屈、恐惧和希望,都寄托在这声声诵念之中。

如此坚持了十来天。一天夜里,她梦见一位沙门走到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她,说道:“咄咄,快起来!” 她猛然惊醒,下意识地一动,只听得“咔哒”几声轻响,手上脚上的枷锁镣铐,竟然自行解开了!她又惊又喜,正想趁机逃走,却看见牢门紧闭,外面还有守卫。她担心一旦弄出声响被发觉,下场更惨,犹豫再三,竟又悄悄地将枷锁重新戴了回去。

迷迷糊糊再次睡去,又梦见刚才那位沙门对她说:“门已经开了。” 这次她惊醒后,不再犹豫,试着轻轻一推牢门——那本该紧锁的门,竟真的应手而开!而门外的守卫,不知何时都已酣然入睡。她心跳如鼓,屏住呼吸,光着脚,一步步挪出牢房,竟无人察觉。穿过寂静的院落,她终于踏上了自由的街道。

夜色深沉,她不敢停留,朝着记忆中僧昙翼法师所在寺院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奔跑。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黑暗中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人影!她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对方也是惊骇不已。待双方惊魂稍定,互相低声询问,才发现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担忧、逃亡在外的丈夫张兴!原来张兴在外躲藏多日,思妻心切,又听闻县城失火,担心妻子安危,忍不住冒险潜回探听消息,万万没想到竟在荒野途中相遇!夫妻二人抱头痛哭,悲喜交集。

当下,他们不敢久留,连夜投奔到昙翼法师处。昙翼法师见他们如此情形,心生慈悲,冒险将他们藏匿起来,躲过了官府的搜捕,最终得以保全性命。

这段离奇的经历后来传开,闻者无不称叹。有人说是菩萨显灵,有人说是诚心感通。那张兴夫妇,经此大难,对佛法更是深信不疑。或许,真正的奇迹,并非枷锁自开、牢门自启,而是在绝境中,一颗至诚的心所能生发出的巨大勇气和冷静。那份信念,让她在机会来临的瞬间,有了挣脱的胆魄,也让她在黑暗的逃亡路上,与丈夫意外重逢。心诚则灵,说的或许正是这种在绝望中仍不放弃希望,最终等来柳暗花明的坚韧吧。

22、昙无竭

南朝宋元嘉初年,有个法号昙无竭的僧人,修行于黄龙之地。他不仅持诵《观世音经》极勤,更以苦行砥砺心志,在僧众中声望颇高。然而,经典的文字与安稳的修行,终究无法完全满足他对佛法源头的向往。一个宏大的愿心在他心中生成:他要亲自西行,前往佛陀诞生和演教的圣地天竺,去寻求更深邃的法义。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如火焰般炽烈。他召集志同道合的弟子,共有二十五人,表明心志。众人皆知此去万里迢迢,路上尽是传闻中的流沙、雪山、毒龙、恶兽,九死一生。但求法之心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他们简单准备后,便毅然踏上了这条充满未知的征途。

路途之艰险,远超想象。他们穿越荒芜的戈壁,忍受着酷热与干渴;翻越终年积雪的峻岭,与刺骨的寒风搏斗。沿途人烟稀少,时常饥寒交迫,全凭着一股信念支撑。他们互相扶持,一路行走,一路诵经不辍,将艰险视为对心性的磨练。

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暑,他们终于凭借顽强的意志,抵达了天竺境内,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佛教圣地——舍卫国。这里曾是佛陀经常说法的地方,踏上这片土地,众人心中充满了庄严与喜悦,觉得以往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然而,圣地的边缘,也并非全然太平。一日,他们行经一处山林茂密之地,突然大地微微震动,伴随着阵阵低沉的吼声。只见一群庞大的山象,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小山,从林中缓缓走出,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象群显然对这队陌生来客充满了警惕,为首的雄象扬起长鼻,发出警告的鸣叫,形势危急,一旦象群冲撞过来,他们必将粉身碎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徒众们面露惊惶。昙无竭却迅速镇定下来。他示意大家止步,自己则上前一步,将随身携带的经卷恭敬捧在胸前,随即澄心静虑,至诚称念观世音菩萨名号,口中朗声诵经,将自身与徒众的安危全然托付。说也奇怪,就在他诵经之时,旁边的密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震撼山林的狮吼!一头雄健的狮子跃出,目光炯炯地扫视象群。那些山象似乎对狮子极为忌惮,顿时阵脚大乱,惊慌地嘶鸣着,调转方向,迅速消失在丛林深处。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庆祝,另一场危机又接踵而至。一群野牛,瞪着赤红的眼睛,发出沉闷的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他们冲撞过来!野牛群性情暴躁,冲击力极强,比山象更为迅捷难防。

昙无竭面色凝重,但心神未乱。他再次集结徒众,如同上次一样,至心归命观世音,高声诵念,祈求救护。就在野牛群锋利的犄角即将触到他们的刹那,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一只体型巨大的大鹫,仿佛从天外飞来,展开宽大的翅膀,低空掠过野牛群的上方。这突如其来的空中猛禽,使得野牛群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它们纷纷掉头,四散狂奔,转眼间也逃得无影无踪。

两次险境,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化解。昙无竭与徒众们相视无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恩与敬畏。他们知道,这绝非巧合。

此后,他们在天竺遍礼圣迹,广求佛法,最终携带着珍贵的经卷和更坚定的信念,踏上了归途。回溯这段传奇的经历,昙无竭常对弟子说:“西行路上,凶险是实,感应亦是实。然而,那闻声救苦的慈悲之力,并非凭空抹去险阻,而是在性命交关的刹那,于因缘中化现转机。猛兽虽凶,亦有天敌;此消彼长,皆是自然之理。至诚诵念,非为咒术,乃为安定己心。心定则慧生,方能于绝境中察觉那一线生机,感得宇宙间善缘的回应。”

求法之路,亦是修心之途。最大的护佑,并非让路途一帆风顺,而是在每一次风浪来袭时,赋予行者一颗如如不动、能够感应并把握转机的澄明之心。信念所至,万缘皆可化为助道之资。

23、车母

南朝刘宋时,庐陵王刘义真的一场大败,史称“青泥之难”,不仅折损了王朝的锐气,更将无数兵士与随行百姓推入了深渊。车母的儿子,就在那混乱的溃退中,被北方的胡虏掳去,生死不明。

消息传回家乡,如同晴天霹雳。车母早年丧夫,全凭一双手将儿子拉扯大,儿子是她活在世上的全部指望。如今这指望断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随儿子去了。但悲痛过后,一股更坚韧的力量从心底升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儿子。

车母信佛多年,并非只是烧香磕头,而是真将佛法化入了日常言行,待人宽和,持身清简。儿子遭难后,她将巨大的哀痛转化为更精进的修行。她在佛堂前,虔诚地点燃了七盏油灯,灯火长明,代表她永不熄灭的期盼。每到夜深人静,她便跪在佛前,不是哭诉自己的不幸,而是至心念诵观世音菩萨圣号,将所有母亲的牵挂与哀求,都凝聚在这声声诵念中:“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护佑我那苦命的孩儿,若他尚在人世,求您指引他,让他脱离苦海,平安归来……”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油灯熄了又添,她的信念从未动摇。

却说她的儿子,被掳至异域,沦为奴隶,受尽苦楚。但他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故乡的老母,逃归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星火,从未熄灭。他暗中观察,等待时机。一年后,终于让他寻得一个守卫松懈的雨夜,他咬紧牙关,冒着被抓住即处死的风险,成功逃出了魔窟。

他只知道家在南方,便凭着记忆和微弱的星光,拼命向南奔跑。不敢走大路,只敢穿行于荒山野岭。饿了啃草根树皮,渴了饮山涧溪流。最可怕的是迷路,尤其赶上连日阴天,乌云蔽空,不见日月星辰,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茫茫山林里乱转。到了第七天,他又饿又累,脚底早已磨破,意识都有些模糊,几乎要绝望地倒毙在荒野中。

就在这濒临绝境之时,他挣扎着爬上一个高坡,茫然四望。忽然,他看见远处漆黑的夜幕下,隐约有七点火光,排成一列,在风中摇曳!那光虽微弱,在他眼中却如同北斗七星般清晰。“有火光就有人家!” 他心中狂喜,重新燃起希望,鼓起最后的气力,朝着火光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那火光看着不远,却仿佛总也走不到头。他走,火光似乎也在移动,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但他不敢停歇,生怕这唯一的希望消失。就这样,凭借着那七点若即若离的火光的指引,他又坚持走了七天七夜。虽然疲惫欲死,方向却再未迷失。

第八天黎明,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赫然出现了熟悉的村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踉踉跄跄奔到自家门前,推开虚掩的柴扉,一眼就看见佛堂里,母亲正俯身跪在蒲团上,而佛案前,分明燃着七盏熟悉的油灯!

就在这一刻,他猛地醒悟过来——那在荒野中指引他七天七夜、救他性命、引他归家的七点神秘火光,不正是这佛前的七盏灯吗?!

车母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见一个形销骨立、如同野人般的男子站在门口。四目相对,片刻的愣怔后,母子二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抱头痛哭。待情绪稍定,儿子将自己的逃亡经历,尤其是那七点鬼火般引导他的光亮,细细道来。车母听后,老泪纵横,指着佛前长明的七灯,哽咽道:“儿啊,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是这盏盏心灯,照亮了你的归家路啊!”

自此,母子二人对佛法信持更笃,不仅自家修行,更将这份经历告知乡邻,劝人多行慈悲之事。他们深知,那穿越荒野的灯火,连接的不仅是地理上的归途,更是信念与亲情之间,那条永不隔断的光明之路。绝境中的守望,至诚的念力,能超越山河阻隔,为迷途的亲人点亮生命的灯塔。这信念之光,不在别处,就在每个坚持不弃的人心里。

24、释昙颖

南朝刘宋时,长干寺有位高僧,法号昙颖,本是会稽人。他年少出家,持戒精严,一部部佛经诵读下来,已超过十万言,后来便驻锡于建康的长干寺。他更有一项天赋,便是善于宣唱佛理,声音宏亮,辩才无碍,闻者无不倾心,在当时独树一帜。

然而,这位受人尊敬的法师,却有一桩难以启齿的私密烦恼——他患有多年的癣疾。这病生于皮肤,奇痒难耐,且反复发作,红斑鳞屑,颇损威仪。昙颖虽是出家人,早已看淡皮相,但此疾带来的困扰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寻访名医,试过诸多药方,汤药膏剂用了无数,却总是好了又犯,难以根除,成了他修行路上的一块心病。

他的禅房内,常年恭敬供养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圣像,早晚礼拜,从未间断。既然医药无效,他便将希望寄托于虔诚的祈求。每日功课之余,他总在菩萨像前至心恳祷:“弟子昙颖,不求名闻利养,但愿此身能安健无虞,得以更专弘法利生。恳请菩萨慈力加被,令此顽疾得以痊愈。”

一日,他正在房内静坐,忽见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沿着墙壁游上房梁。昙颖心无惧意,只是静观其变。不一会儿,只听“噗”的一声,一只小老鼠从梁上掉落下来,正摔在他面前,浑身沾满了黏糊糊的蛇涎,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昙颖心生怜悯,并未立即处理,而是在一旁静静观察。过了一会儿,见那老鼠的须爪微动,竟又缓过气来!他忽然想起民间有个说法,谓蛇所吞食之鼠,其唾液或能治疗恶疮。虽然不知真假,但一个念头闪过心头:这莫非是菩萨所示现的机缘?

他于是取来一片干净的竹片,轻轻将老鼠身上沾染的蛇涎刮取下来。那小老鼠恢复了些力气,蹒跚着钻回洞中。昙颖便将这些蛇涎,仔细地涂抹在自己患癣的皮肤上。说来也奇,那一直缠绵不去的瘙痒,敷上后竟感到一阵清凉。他坚持涂抹了数日,更令人惊异的是,原本斑驳粗糙的癣痕,竟渐渐平复、消退,不过两三天功夫,困扰他多年的顽疾,彻底痊愈了,皮肤光洁如初!

昙颖法师抚摸着康复的肌肤,回想这蛇鼠相继出现的蹊跷事,心中豁然开朗:那蛇与鼠,岂是偶然?分明是自己至诚祈祷所感得的巧妙安排。菩萨并未直接伸手拂去他的病痛,而是藉由这看似不洁甚至令人畏惧的因缘,指点他获取疗愈的契机。若他当时心存厌恶或恐惧,或是忽略不顾,这良机便失之交臂了。

此事之后,昙颖法师的道誉更为朝野所重,声名远播。但他自己对此看得极淡,晚年常对弟子开示道:“世人皆求佛菩萨显神通,直接消灾解难。却不知,真正的感应,常在平常日用、甚至逆缘之中。我那癣疾,是业障,也是考题;那蛇鼠,是凶物,亦是良药。心若至诚清净,便能于万物中见佛法,于困厄中识转机。烦恼即菩提,疾苦亦可作道用,只看你能否会意罢了。”

后来,昙颖法师世寿八十一岁,安然圆寂。

可见,至诚所感,非必惊天动地,有时只是恰到好处的一点指引。心净则慧生,能于寻常际遇里,看见那不寻常的慈悲与巧妙安排。顽石尚能点头,何况一念真诚?

25、邢怀明

南朝刘宋年间,河间人邢怀明,官拜大将军参军,是个精明干练的武官。一次,他随南郡太守朱循之率军北伐,意图收复失地。不料战事失利,陷入重围,他与朱循之一同被敌军俘获,成了阶下囚。

身陷囹圄,但求生的念头未灭。二人暗中观察,等待时机。终于趁着一个守备松懈的夜晚,联手逃出了敌营。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昼伏夜行,依靠星斗辨认方向,朝着南方故国拼命潜逃。一连三天,风声鹤唳,总感觉身后有追兵的马蹄声,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决定派一个机灵的手下先行探路,侦察前方是否有敌军哨卡。然而,这名哨探一去数日,杳无音信。这晚,天色异常阴沉,乌云密布,山雨欲来,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邢怀明和朱循之躲在密林深处,心中焦灼万分,既担心哨探遭遇不测,更恐惧行踪已然暴露。

就在这忐忑不安的凌晨,那个失踪多日的哨探竟突然回来了!但他一脸惊魂未定,见到邢怀明等人,便急促地说道:“怪事!怪事!我方才在那边山路上,明明远远望见这边有很明亮的火光,像是有人家驻扎,这才摸黑找过来投奔。怎么走到跟前,反而一片漆黑,什么光亮都没有了?”

朱循之等人闻言,面面相觑,惊愕不已。他们所在之处是荒山野岭,何来火光?唯有邢怀明心中一动。他素来信奉佛法,尤其此次出征以来,一直将一卷《观世音经》顶戴在身,无论行军打仗多么艰苦劳累,早晚诵读从不间断。就在刚才等待哨探的漫漫长夜里,他因心中忧虑,又在黑暗中默默诵经不已。他隐约觉得,哨探所见的神秘火光,或许与自己至诚诵念有关,是菩萨慈悲,显此异相为他们指引方向、迷惑可能的追兵。众人虽觉蹊跷,但此刻也无暇深究,借着这冥冥中的庇佑,他们最终有惊无险地逃脱了追捕,回到了南朝京师。

回归平静生活后,邢怀明对佛法更加虔信。然而,一天,忽然有位陌生的沙门(和尚)登门拜访,神色凝重地对他说:“贫道观此巷中,及君家宅院之上,有血气笼罩,乃不祥之兆,宜当早日移居避祸。”说完,不等邢怀明详细询问,便转身离去。邢怀明觉得诧异,连忙追出门外,那沙门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心里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十分不安。

果然,不到二十天,邢怀明的邻居张景秀家中突发惨案,张景秀狂性大发,竟杀伤父亲,杀害妻子,弄得血溅庭户。邢怀明闻讯,想起沙门的警告,认为这应验了“血气”之征,虽然自家未直接受害,但已是不祥之兆,或许灾难可以就此化解了?

当时,邢怀明与刘斌、刘敬文等人同住一巷。殊不知,更大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就在那年,他们几人皆因受权臣刘湛谋逆案的牵连,被朝廷下令诛杀。那沙门所指的“血气”,原来并非邻家血案那么简单,而是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巷陌、无人能够幸免的政治屠杀。

邢怀明因诵经而脱于战阵之险,却未能逃过朝堂之祸。或许,那冥冥中的警示,已是最后的慈悲,提醒他世事无常,祸福难测。可见,真正的平安,有时并非仅赖一时的感应,更在于对世情变幻的洞察与远离是非的智慧。然而,能在生死关头得一丝指引,于迷茫黑夜见一炬火光,已是信念给予行者最大的慰藉与力量了。

26、王球

元嘉元年,对于涪陵太守王球来说,是天翻地覆的一年。郡城失守,他作为一方主官,纵然有万般理由,也难逃罪责,被革职锁拿,投入了京城的大牢。

这监狱阴暗潮湿,一间狭小的囚室竟塞了百余人。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汗臭和霉烂的气味。每日分发的食物少得可怜,不过是些许发馊的粥水,根本不足以果腹。饥饿像一头无形的猛兽,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哀嚎声、呻吟声日夜不绝。

王球出身太原王氏,曾是锦衣玉食的官身,如今也与这些囚徒无异。他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铁镣,行动艰难。但与其他囚犯不同的是,他脸上少见狂躁或麻木,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平静。他素来信奉佛法,修行精进,此刻身陷绝境,更是将全部心神都用于持诵修行。他不仅每日坚持持斋(过午不食),还将自己分得的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匀出大半,分给同监房中那些更加孱弱、或是有病在身的人。有人不解,问他:“王使君,您自身难保,何苦如此?” 王球只是摇摇头:“同是落难之人,能帮一点是一点。腹中饥火难耐,总不如心中煎熬更苦。”

每当夜深人静,囚犯们都因饥饿和疲惫昏睡过去,王球便拖着镣铐,挪到墙角能望见一丝月光的地方,盘膝坐下,至心念诵观世音菩萨圣号。铁窗冰冷,镣铐沉重,但他的心却试图穿过这重重阻碍,飞向那慈悲的所在。他不再祈求官复原职,甚至不奢求能活着出去,只愿在这污浊之地,能保持心境的清明,若能以此功德回向给狱中苦难众生,便是最好。

一晚,他在诵念中朦胧睡去。梦中,他仿佛升坐在一座高高的法座之上,一位宝相庄严的沙门出现在他面前,将一卷佛经递到他手中。经卷的题名是《光明按行品》,下面还列着几位菩萨的名号。他恭敬地展开阅读,醒来后,依稀记得第一位菩萨的名号忘了,第二位是观世音,第三位是大势至。接着,他又看到一个巨大的车轮在缓缓转动,那沙门对他说:“此是五道轮回之门。” 梦境清晰而奇异,王球醒来后,心中若有所悟。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却听到一阵轻微的金属落地声——那副紧紧锁住他手脚、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沉重镣铐,竟然齐刷刷地自行断落,掉在了地上!同监的囚犯被惊醒,看到这一幕,都惊得目瞪口呆。

王球心中澄明,知道这是至诚感通的殊胜效应。但他并没有声张,更没有试图趁机越狱。他默默地将断开的锁链捡起,找来一些铁钉和石块,凭借记忆和巧思,竟然又小心翼翼地将镣铐重新虚合在自己手脚上,看起来与之前无异。他深知,若被狱卒发现镣铐脱落,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反而会招致更严密的看管甚至疑忌。真正的解脱,不应是形式的逃脱,而是内心的自在与等待恰当的时机。

他依旧每日分食、诵经,举止如常。只是心中那份信念,更加坚定和宁静。果然,仅仅三天之后,朝廷的裁决下来了。或许是查明了城破确有客观原因,又或许是他在狱中的德行有所传闻,上官竟法外开恩,将他赦免了。

出狱后,王球对仕途心灰意冷,更加专注于佛法修行。他常对人说起这段经历,并感叹道:“镣铐可脱,是因心念至诚,感得机缘;而将其虚合,则是明了世理,知进知退。真正的自由,并非挣脱外在的束缚,而是无论身处何境,内心都能保有那份不被禁锢的慈悲与镇定。狱中分食,是破我执;梦中见经,是开智慧。困顿之地,反成道场。”

可见,至诚所感,非为侥幸脱难,实为开启心光。能于牢狱之中布施,是真正的富有;能在枷锁之下心安,是究竟的解脱。一念慈悲,可化铁窗为净土;心地光明,则处处皆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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