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元年冬月十九日卯时，江华岛王宫的晨雾尚未散尽，宫墙内外已被清军围得水泄不通。玄色镶白边的旗帜在宫墙外猎猎作响，甲胄碰撞声与马蹄声交织，火铳手们端着武器，枪口直指宫墙，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王宫之内，朝鲜国王李倧身着素色龙袍，坐在王座上，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玉佩——那是明朝万历皇帝赏赐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崔鸣吉身着紫色官服，快步走进大殿，躬身道：“陛下，清军已在宫墙外搭建营寨，多尔衮派人送来劝降书，要求陛下出城投降，与明朝断交，归顺大清，否则今日便要轰击王宫大门。”
李倧猛地将玉佩摔在地上，玉佩碎裂开来，他声音嘶哑：“归顺大清？我朝事明二百余年，岂能背主求荣！崔卿，你即刻组织王宫侍卫，与清军死战到底，朕便是自缢，也绝不投降！”
“陛下不可！”崔鸣吉急忙上前，“王宫侍卫仅有五百余人，清军却有数千精骑，死战不过是徒增伤亡。再说，昭显世子、凤林大君尚在宫中，陛下若有不测，朝鲜宗室便断了传承，这江山社稷该托付给谁？”
一旁的柳庆宗（昨日从汉城赶来江华岛）也道：“陛下，崔领议政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臣建议，陛下先安排世子、大君从后门逃跑，前往济州岛，再图复国；陛下则留在王宫，与清军周旋，拖延时间。”
李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看向站在殿侧的昭显世子李溰与凤林大君李淏——李溰年方十六，面色虽惧却仍强装镇定；李淏年仅十二，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李倧心中一痛，咬牙道：“好！便按你们说的办。金尚宪（留守汉城，派来的亲信），你率二十名精锐侍卫，护送世子、大君从后门逃跑，务必将他们安全送到济州岛！”
金尚宪躬身领命：“臣遵令！世子、大君，随臣来！”
李溰上前一步，跪地磕头：“父王，儿臣愿与父王共守王宫，不愿逃跑！”
“糊涂！”李倧厉声道，“你是朝鲜的世子，是江山社稷的希望，怎能留在此地？快随金尚宪走，若日后有机会，定要复兴朝鲜，为父王报仇！”
李溰含泪点头，起身与李淏跟着金尚宪，从大殿后侧的小门离去。崔鸣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叹，随即对李倧道：“陛下，臣已安排人在王宫库房准备了绳索，若清军破宫，陛下可暂避内殿，臣去与多尔衮谈判，争取时间。”
李倧摇头：“不必了。若清军破宫，朕便自缢于此，以谢大明皇帝与朝鲜百姓。”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段白绫，挂在殿梁上，就要往上套。
“陛下！”崔鸣吉急忙拉住他，“陛下若死，世子、大君在济州岛便成了无根之木，朝鲜百姓也会失去希望！臣恳请陛下，为了朝鲜，为了宗室，暂且忍耐，待日后再图复国！”
柳庆宗也跪地哀求：“陛下，崔领议政说得对！留得性命，才有机会报仇雪恨，臣愿与崔领议政一同去与清军谈判，哪怕是割地赔款，也要保住陛下的性命！”
李倧看着两人的哀求，又想起逃跑的世子与大君，终究还是放下了白绫，泪水从眼角滑落：“罢了，便按你们说的办。但你们记住，无论谈判结果如何，朕绝不与明朝断交，绝不归顺大清！”
与此同时，王宫之外的清军大营内，多尔衮正与吴拜、图尔格、伊尔登、刚林、索尼、图赖等将领商议攻宫事宜。刚林手持王宫舆图，指着后门的位置：“王爷，王宫后门通往岛上的一座寺庙，据俘虏交代，那是朝鲜宗室祈福的地方，地势偏僻，守军薄弱。若李倧要逃跑，大概率会从后门走。”
多尔衮点头：“图赖，你率两百精骑，去后门附近巡查，若发现有人逃跑，立刻拿下，尤其是宗室成员，不得有误。”
“遵令！”图赖躬身领命，转身离去。索尼在旁道：“王爷，劝降书已送去半个时辰，王宫仍无回应，是否要下令轰击大门？”
“再等等。”多尔衮道，“李倧生性怯懦，却也有几分骨气，若逼得太紧，恐他真的自缢，反而不利于议和。刚林，你带几名士兵，随本王去宫墙外喊话，看看他的态度。”
刚林应下，与多尔衮一同走到宫墙下。多尔衮勒马抬头，对城墙上的守军喊道：“李倧国王，本王再给你半个时辰考虑。若你出城投降，本王可保朝鲜王室安全，朝鲜仍可保留国号；若你执意抵抗，王宫破后，宗室成员恐难保全——你自己掂量！”
城墙上的守军面面相觑，却无人回应。就在此时，图赖快马赶来，翻身下马禀报：“王爷，王宫后门有动静！地上有新鲜的脚印，似乎有人刚刚从后门逃跑，末将已派人顺着脚印追击，特来向王爷请示！”
“哦？”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看来李倧是想安排宗室逃跑。图赖，你继续追击，务必将逃跑之人拿下；吴拜、苏拜，你二人率五百精骑，立刻包围王宫后门，防止其他人逃跑；本王率主力，从正面强攻大门！”
“遵令！”众人齐声应下，各自率军行动。
清军的红衣大炮被推至宫墙前，炮口对准大门。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大炮轰鸣，炮弹砸在大门上，木屑飞溅，大门瞬间被轰开一个缺口。清军士兵们蜂拥而入，王宫侍卫虽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清军击溃。
多尔衮率军进入王宫，直奔大殿而去。刚林在大殿门口发现了地上碎裂的玉佩与殿梁上的白绫，立刻禀报：“王爷，李倧似乎想自缢，不过应该被人拦下了，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落的文书。”
多尔衮走进大殿，目光扫过四周，对刚林道：“传令下去，搜遍王宫内外，务必找到李倧与剩余的宗室成员！吴拜，你率人搜内殿；苏拜，你率人搜库房；伊尔登，你率人搜后宫——记住，不得伤害宗室，尤其是李倧！”
“遵令！”三人躬身领命，各自率人展开搜捕。
此时，图赖率领的追击部队已顺着脚印，追到了岛上的一座寺庙——普门寺。寺庙的大门紧闭，图赖翻身下马，一脚踹开大门，喊道：“里面的人出来！若敢抵抗，格杀勿论！”
寺庙内，金尚宪正带着李溰、李淏躲在佛堂内，见清军闯入，他立刻拔出佩刀，挡在两位王子身前：“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家寺庙！”
“我们是大清的军队！”图赖冷笑道，“金尚宪，本将劝你束手就擒，若你敢伤害世子与大君，本将定要你碎尸万段！”
金尚宪知道不敌，却仍咬牙道：“我乃朝鲜大臣，岂能降你蛮夷？今日便是战死，我也要保护世子、大君的安全！”
“冥顽不灵！”图赖挥手，“拿下他！”
清军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金尚宪按倒在地，绑了起来。李溰挡在李淏身前，怒视着图赖：“我乃朝鲜昭显世子，你们若敢伤我弟弟，我父王定会派兵来救！”
图赖走上前，打量着李溰，语气平淡：“世子殿下，不必白费口舌。你父王已被我军围困在王宫，很快便会投降，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受苦。”
李溰还想再说，却被清军士兵控制住，与李淏、金尚宪一同被押出寺庙，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吴拜在王宫的内殿找到了李倧与崔鸣吉、柳庆宗。李倧坐在内殿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崔鸣吉与柳庆宗则站在一旁，神色凝重。见清军闯入，崔鸣吉上前一步：“你们不能伤害陛下！我乃朝鲜领议政崔鸣吉，愿与你们王爷谈判！”
吴拜冷哼一声：“谈判？待我家王爷来了再说！把他们带出去，见王爷！”
清军士兵们上前，将李倧、崔鸣吉、柳庆宗押往大殿。此时，多尔衮已坐在大殿的王座旁，见三人被押来，他起身道：“李倧国王，别来无恙？”
李倧睁开眼睛，怒视着多尔衮：“你乃蛮夷之将，也配坐在朝鲜的王宫大殿？要杀便杀，休要多言！”
“本王无意杀你。”多尔衮道，“正如本王之前所说，我朝无意灭朝鲜，只需你答应两个条件：其一，朝鲜与明朝断交，归顺大清，成为大清的属国；其二，每年向大清进贡粮米十万石、绸缎五千匹，送昭显世子入盛京为质——只要你答应，本王便撤军，保朝鲜王室安全。”
“休想！”李倧厉声道，“我朝事明二百余年，世代受大明恩宠，岂能因你几句威胁便背主求荣？要我与明朝断交，除非我死！”
柳庆宗急忙道：“王爷，陛下一时激愤，还请王爷息怒。关于与明朝断交之事，可从长计议，不如先谈谈世子为质与进贡的事宜？”
“柳卿，你住口！”李倧怒喝，“我朝鲜就算亡国，也绝不做大清的属国，绝不送世子为质！”
多尔衮看着李倧的态度，心中暗忖——李倧虽倔强，但崔鸣吉与柳庆宗显然有意议和，只要抓住这两人的心理，不愁李倧不答应。他对士兵道：“将李倧国王带下去，软禁在内殿，好生看管，不得无礼；崔领议政、柳左议政，你们留下，本王有话要问。”
清军士兵将李倧押下去后，多尔衮对崔鸣吉、柳庆宗道：“你们二人是朝鲜的重臣，应该清楚眼下的局势。义州、平壤已被我军拿下，汉城也被阿济格十二爷的主力包围，朝鲜已无退路。若李倧执意不答应条件，不仅他自身难保，朝鲜宗室也会被一网打尽，到时候朝鲜便真的亡国了。”
崔鸣吉躬身道：“王爷所言，臣明白。只是陛下对明朝忠心耿耿，一时难以接受与明朝断交。臣有一计，不知王爷是否愿意一听？”
“但说无妨。”多尔衮道。
“陛下虽不愿与明朝断交，但也心疼世子与大君的安危。”崔鸣吉道，“若王爷能先答应‘暂不逼迫朝鲜与明朝断交’，只要求送世子入盛京为质，每年进贡粮米五万石、绸缎三千匹，臣可劝说陛下暂时答应。待世子到了盛京，朝鲜失去制衡，日后再议与明朝断交之事，便容易得多——说白了，国王一时激愤，若世子在盛京为质，朝鲜可暂退一步。”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崔鸣吉的提议，正合他意。先拿下世子为人质，便可牢牢掌控朝鲜的命脉，日后再逼迫李倧与明朝断交，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他点头道：“可以。本王答应你的条件，暂不逼迫朝鲜与明朝断交，只需送昭显世子、凤林大君入盛京为质，每年进贡粮米五万石、绸缎三千匹。你可劝说李倧答应，若他同意，本王即刻下令撤军，不再攻打汉城。”
崔鸣吉心中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王爷成全！臣这就去劝说陛下，相信陛下为了世子与大君，定会答应。”
柳庆宗也道：“王爷放心，臣会协助崔领议政劝说陛下。”
多尔衮摆手：“你们去吧。记住，本王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李倧仍不答应，本王便只能下令继续攻打汉城，到时候后果自负。”
崔鸣吉、柳庆宗躬身应下，转身去内殿劝说李倧。刚林在旁道：“王爷，崔鸣吉的提议虽能暂时达成议和，但‘暂不与明朝断交’，恐怕陛下（皇太极）那边会有异议。”
“八哥要的是朝鲜归顺，而非立刻与明朝断交。”多尔衮道，“只要世子入盛京为质，朝鲜便成了大清的囊中之物，日后再逼迫他们与明朝断交，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说，二哥（代善）也会支持这个方案——两红旗需要朝鲜的粮米补给，早日议和对八旗大局有利。”
刚林点头：“王爷深谋远虑，属下明白了。图赖已将昭显世子、凤林大君押回王宫，是否要现在便安排人将他们押往义州，与阿济格十二爷汇合？”
“可以。”多尔衮道，“苏纳，你率两百精骑，即刻将昭显世子、凤林大君、金尚宪押往义州，交给阿济格十二爷，让他派人将世子、大君送往盛京；同时传信给阿济格十二爷与多铎十五爷，告知议和的初步条件，让他们暂缓攻打汉城，等待本王的进一步命令。”
“遵令！”苏纳躬身领命，转身去安排。
此时，崔鸣吉、柳庆宗从内殿出来，躬身道：“王爷，陛下已答应条件，愿意送世子、大君入盛京为质，每年进贡粮米五万石、绸缎三千匹，暂不与明朝断交。”
多尔衮点头：“好。刚林，你即刻起草议和条款，让李倧签字画押；同时传令下去，清军撤军，返回义州，准备与朝鲜签订正式的议和协议。”
“遵令！”刚林躬身应下。
多尔衮看着大殿外的阳光，心中暗忖——此次征朝，虽未让朝鲜彻底与明朝断交，但拿下了世子为人质，获得了粮米补给，也算是大功一件。接下来，便是与阿济格十二爷、多铎十五爷汇合，签订正式的议和协议，然后返回盛京，向八哥复命。而这江华岛的胜利，也让他在八旗中的威望更上一层，为日后的权力争夺，又添了一枚重要的筹码。
苏纳此时前来禀报：“王爷，世子、大君已押上马车，即刻启程前往义州；图赖已率人去通知各营撤军，吴拜、伊尔登正在清点战利品，不日便可返回义州。”
多尔衮点头：“好。崔领议政、柳左议政，你们可随本王一同前往义州，与阿济格十二爷商议正式的议和协议；李倧国王则继续软禁在王宫，待协议签订后，再让他返回汉城。”
崔鸣吉、柳庆宗躬身应下：“遵王爷之命。”
多尔衮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刚林、索尼、图赖等将领紧随其后。王宫之外，清军士兵们正在收拾营寨，准备撤军，玄色镶白边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此次江华岛突袭的胜利。
走到宫门口，多尔衮对刚林道：“速派人去盛京禀报额娘，告知她本王已拿下江华岛，俘获朝鲜宗室，不日便可返回盛京；同时也传信给范文程，让他准备关于朝鲜的治理方案，日后朝鲜的汉民事务与互市事宜，需他多费心。”
刚林躬身回应：“遵令，属下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