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壮一把将李春霞拽到孙秀英她们面前，猛地转头瞪着她，恶狠狠地吼道：“快说！”
李春霞嘴唇颤了颤，吞吞吐吐半天，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卤肉，如今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几个晚辈低头服软，这不是狠狠扇她自己的脸吗？
围观的人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瞧这个平日里泼辣跋扈的李春霞出丑。
可王壮哪管她丢不丢脸，在他眼里，李春霞的脸面哪比得上香喷喷的卤肉值钱！
他粗糙的大手在她胳膊上一拧，力度大得像要拧断骨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骂道：
“你个死老娘们，赶紧说！别耽误老子吃肉！”
李春霞被拧得“嗷”地叫了一声，疼得直抽气。
周围顿时哄堂大笑，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脸上，她的老脸涨得通红，里子面子全丢了个精光。
这一刻，李春霞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
她嫁给王壮十几年，每天任劳任怨家里家外的操持，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三天两头挨打；
因为连生两个闺女，被公婆嫌弃得跟什么似的；
如今，他居然为了这点儿肉，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多年压抑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要冲破胸膛！
平生头一回，李春霞鼓起勇气反抗，猛地甩开死死箍在她胳膊上的大手。
这一甩，不光王壮愣住了，刚赶来的王大春、王二春也呆住了。
就连李春霞自己都震惊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敢反抗自家男人！
原来，反抗似乎也没那么难！
可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脸上。
王壮脸色铁青的瞪着她，不仅是因为李春霞甩开他的手，还因为她当众让他丢了脸。
他这一辈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把面子看得比天大！
家里没个儿子已经让他在队里抬不起头，如今这死老娘们还敢当众挑衅他的权威，他如何容忍！
李春霞被打得踉跄后退几步，还是王大春、王二春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才没摔倒在地。
她被打得脑子嗡嗡响，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半天没回过神。
片刻后，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了。
不同于往日跟外人撒泼的时候的假哭狼嚎，这次倒是让人看着有些真心实意。
围观的人起初还想起哄，可见她这副模样，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变得有些安静。
本来这李春霞要是撒泼打滚，他们还能开开心心的看热闹，拍手叫好！
可现在，她这个样子，他们反而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王壮看着她的样子，心底突然有些莫名心虚。
可他马上把那点心虚压下去，心里恨恨地想：明明往常他也没少动过手，怎么今天她这副死样子，搞得他好像做错事了一样！
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硬撑着气势道：“我看你就是欠打！家里吃顿肉容易吗？你说不要就不要！”
李春霞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哭腔质问：“王壮，我嫁给你这么多年，陪你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的地方，你就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吗？”
“你有什么对得起我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王壮冷笑一声，扔出那句老话，狠狠戳中她的痛处。
李春霞被堵得哑口无言，这话跟刀子似的，捅在她身上。
王壮就是用这句话拿捏了她一辈子！
以至于，不管王壮怎么对她和两个闺女，她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是她欠他的。
楚墨染看着这莫名转变的一幕，突然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她做不到同情李春霞，因为这件事本就是因为她的嘴贱引起的。
然而，现在的她却仿佛让楚墨染看到了，这个时代千千万万普通女人的缩影。
任劳任怨，被打骂，被羞辱，甚至连“生不出儿子”都成了原罪。
仿佛时代赋予女性的无数个无形的枷锁。
男人只要能赚到钱就可以了，而女性，不但同样要下地干活，还要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操持家务、还要面对那些理所应当的家庭暴力！
她们从小被要求温顺、贤惠、能干，要不然便找不到好婆家。
仿佛女人这一生，都是为了找个好婆家而存在的。
女人一生都在被教导要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然而，却很少有男人会被教导该如何成为一个好丈夫。
同为女人，她觉得很可悲！
然而更可悲的是，她很清楚，即便再几十年后，哪怕是在看似男女平等的新时代，这些枷锁也不会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变了形，从明晃晃的铁链变成看不见的细丝，悄无声息地勒在女人的脖子上。
王壮看到李春霞又被他拿捏住了，心里立刻涌起一种掌控的快意。
他仰起下巴，像只重新占了领地的公鸡，语气嚣张而不容置疑：
“你赶紧去说，你要卤肉！”
李春霞低着头，沉默不语。
“爸，别让妈说了，我们回去吧……”王大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
“回去个屁！”王壮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王大春脸上。
这一刻，李春霞彻底爆发了，怒吼道：“王壮，你不许碰我闺女！”
她一把将王大春护在身后，嗓门大得连王壮都吓了一跳。
“你......你发什么疯！”
“你不就是想吃肉吗！我去要。”
李春霞抬手抹了把眼泪，吸了口气，快步走到孙秀英的面前。
她先看向楚墨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与强撑的平静：“楚知青，你做的卤肉……很好。之前是我嘴上没个把门，胡乱说的。”
随后又转向孙秀英，低声说道：“永生媳妇，我想要点卤肉。”
看着她这个样子，孙秀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之前李春霞嘴欠说她妹子，她不怕跟人硬刚，这会儿，看着她这副模样又莫名觉得有点可怜。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