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的念头，像春日里钻破冻土的草芽，在有熊部落和周边地界慢慢生了根。风兕部的烈山首领回去没几日，就遣人送来了几头壮实的兕牛犊，换走了有熊氏新烧的一批硬陶——这般寻常的往来，藏着的却是实打实的示好。
跟着，先前总跟有熊氏闹些小摩擦的几个小部落，也揣着试探的心思派了人来：有的想换些改良过的石器和种子，有的是来问牲畜闹疫病该怎么治。轩辕待他们都热络，林渊也不藏私，把平日里用得上的法子一股脑教了出去。日子一长，以有熊氏为中心，一群靠互相帮衬搭起来的部落圈子，渐渐有了模样。
有熊这边的圈子越扩越大，自然占了旁人的好处，也让真正的大家伙儿坐不住了。
这天部落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去南边换盐的族人满身是土，跌跌撞撞冲进议事的大屋，脸都白了。
“首领！渊先生！出事儿了！”他喘得说不上整话，也顾不上行礼，“我们回来的路上，撞见……撞见炎帝部的人了！他们把我们拦下来，抢走了大半盐巴，还说……还说……”
轩辕“噌”地站起来，眉头拧成了疙瘩：“还说什么？”
那族人咽了口唾沫，语气里满是火气：“他们说这地界上的买卖，都得经他们炎帝部点头！说我们有熊氏最近太跳，不懂规矩，这次只是警告，要是再敢私下跟南边的部落做大买卖，下次就不只是抢盐这么简单了！”
屋里顿时炸开了锅。几位长老皱着眉犯愁，年轻的战士们却红了眼，一个个喊着要去讨说法。
“炎帝部……终究是找上门了。”轩辕的声音压得低，目光看向一旁没说话的林渊。炎帝部传了好几代，地盘广、人手多，向来被当成这片土地上的头一号，论实力，跟风兕这种部落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林渊走到窗边，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慢慢开口：“为了好处争起来，早晚的事儿。炎帝部攥着南边往中原运盐的道儿，还有好些要紧的东西，我们跟别的部落做买卖，尤其是盐、铜这些缺不得的物件，在他们眼里，就是动了他们的根本。”
“难道咱们就这么退了？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局面白白让出去？”一个性子急的长老忍不住问。
“退是退不出太平的，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林渊转过身，目光扫过屋里的人，“可要是现在就硬碰硬开战，也不是办法。炎帝部的底子厚，我们这圈子才刚搭起来，里头还没拧成一股绳，这时候对上，能有几分胜算？”
“那该怎么办？”轩辕沉声问，他知道林渊心里肯定有主意。
林渊走到铺着粗兽皮地图的木桌前，手指点了几个地方：“炎帝部势大，单靠我们一族扛不住。但‘合’的用处，就在这儿了。风兕部已经跟我们交好，东边的有邰部擅长打猎捕鱼，跟我们也常来往。咱们可以派使者过去，把利害说清楚。”
他看向轩辕，接着分析：“炎帝部做事霸道，把好东西都攥在手里，周边的部落早憋着气不敢说。咱们可以跟他们承诺，要是能凑成联盟，买卖的好处大家分，要紧的东西按出力多少公平分，绝不独吞——这是头一条，先拆他们的势，把盟友拉过来。”
“第二条，”林渊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条线，“炎帝部的主力大多在南边，北边的边界其实没那么严实。咱们可以派些精干的人手过去，不是跟他们正面打，而是帮那些被炎帝部欺负的小部落，扰一扰他们运东西的道儿，让他们知道咱们在，也敢跟他们对着干。这是给他们提个醒，但得拿捏好分寸，别真闹大，让他们顾着北边，没法一门心思压咱们。”
“第三条，也是最要紧的，”林渊的眼神深了些，“咱们得让联盟里头快点强起来。光有‘合’的念头不够，得有真本事。轩辕，咱们得赶紧把各部落的战士，按新法子练起来，再定个管用的联盟规矩。”
他细细解释：“以前部落打仗，都是瞎冲乱打，虽说人勇猛，可没章法。咱们可以试试，按战士的本事分队：擅长射箭的编一队，专门在远处打；力气大、敢冲的编一队，穿厚甲拿硬兵器，当先锋；跑得轻快的编一队，负责绕到侧面打游击、探消息。每队选个领头的，打仗时听中间指挥的号令，一起进退——这样才能把力气都使到一块儿。”
“至于规矩，”林渊接着说，“联盟商量事儿，不能总临时叫人。得定个章法：各部落定期派代表来，一起拿主意；找专人管联盟共有的东西，记下来说好的事儿，让联盟跑起来有谱儿。”
轩辕眼里亮了起来，林渊说的，正是他琢磨了好久没琢磨透的强盟法子！“好！就按你说的来！使者马上派出去，联系各方！练兵、定规矩的事儿，咱们现在就动手！”
接下来的日子，有熊部落和搭伙的部落都忙得脚不沾地。使者往四处跑，跟各个部落说结盟的事；部落后头的山谷空地上，从没见过的练兵场面也开了头；就连第一次有多个部落代表参加的联盟会，也在虽说简陋、却透着严肃的大屋里开了起来。
事儿办得并不顺。练兵时，不同部落的战士习惯不一样，时不时就闹点小矛盾；开会时，为了分东西、出多少人手，各方代表也吵得面红耳赤。
有一回，一个有熊氏的壮汉跟风兕部的战士，因为站队列的位置吵了起来，眼看就要动手。
“住手！”轩辕一声大喝，走了过去，眼神严厉地扫过两人，“你们忘了站在这儿是为了啥？不是争谁在前谁在后！是为了让你们身后的族人，不再让人随便抢盐，不再让人欺负！个人再能打，在统一的号令和联盟的好处面前，也得往后退！”
他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在山谷里响着。那两个战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慢慢低下了头。林渊在旁边看着，悄悄点了点头——轩辕正在把“联盟”这两个字，往每个人心里刻。
林渊则更在意细节和协调。会上有人吵起来，他就耐心劝，提出按部落人口、出力度调整分配比例的法子，慢慢让大多数代表都点头；教战士们熟悉新的号令时，他用不同颜色的旗子配着鼓声指挥，一点点磨。
这天傍晚，忙了一天总算歇下来。轩辕和林渊又登上了部落旁边的小山丘。远处，联盟各部落的营地像星星似的散着，炊烟慢悠悠飘起来，透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抱团劲儿。
“渊，规矩初步定下来了，战士们也开始习惯新的练法。这联盟，总算像那么回事了。”轩辕的声音里带着点累，却更多是提气。
林渊望着南边那片又广又陌生的土地，眼神深不见底：“底子刚打起来，是好事。但炎帝部不会看着咱们变强。闹起来的日子，恐怕越来越近了。咱们得做好准备——板泉那地方，说不定就要成联盟头一次真刀真枪的考验。”
山风慢慢起来了，带着湿乎乎的土腥味，吹得两人的衣角飘起来。这世道的大潮，已经把他们推到了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