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声音像冰锥，扎得人耳膜生疼。它们从镜面的涟漪里涌出来，贴着地板蔓延，所过之处，墙壁上的涂料簌簌剥落，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砖，和老楼的地基一模一样。
“它们在同化这里！”李醒嘶吼着摇响铜铃，银白毛发绷得笔直，在影子上烙出一道道白烟，“快把安珠扔回去！让镜面合上！”
我攥着安珠，指尖被烫得发疼。红珠的光芒越来越盛，映得那些影子不断后退，却始终不肯退回镜面——最前面的那个“我”，正站在涟漪边缘，嘴角噙着笑，像在欣赏猎物的挣扎。
“没用的。”影子“我”轻轻抬手，所有影子突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我，眼睛里都映出安珠的红光，“它是钥匙，也是锁。你用它砸镜子，等于给我们开了门。”
大哥的触须猛地缠向影子“我”，却径直穿了过去——这些影子没有实体！触须撞在对面的墙上，激起一片粉尘，墙皮剥落处，露出个小小的黑洞，里面渗出和雾巷一样的雾气。
“它们在打通两个世界的墙！”大哥的声音发颤，左眼的瞳孔里，黑洞正在慢慢扩大，“再这样下去，出租屋会变成第二个雾巷！”
林默突然将口袋里的雾巷泥土撒向影子。泥土落在影子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热油浇在冰上。影子们发出细碎的尖叫，后退了几步，露出被灼烧的焦痕。
“这土能伤它们！”林默眼睛一亮，又抓了把泥土扔过去，“快！多撒点！”
碎花裙女人立刻从包里掏出白花瓣，和泥土混在一起，朝着影子扬去。花瓣遇到影子，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将几个跑得慢的影子烧成了灰烬。“管用！它们怕雾巷的东西！”
然而，影子多得数不胜数，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地从镜面中涌现出来，仿佛是永远也无法填平的潮水。而最前面的那个影子“我”，却始终如一座雕塑般伫立着，只是静静地
“你在等什么？”我朝着它喊道，安珠的光芒几乎要将我的手掌灼伤，“不敢亲自来吗？”
影子“我”笑了，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激起更多涟漪。“等你自己走过来啊。”它指了指镜面，“你看，这里多好——没有恐惧，没有分别，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镜面的涟漪中，突然映出那似曾相识的景象：雾巷中洁白的花朵如繁星般开满了出租屋的窗台，大哥在新楼里精心制作着甜蜜的糖果，李醒的铜铃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而林默和碎花裙女人则如同两颗相依的星辰，静静地坐在松树林边，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所有的画面都如同一幅温暖的画卷，美好得仿佛一场梦幻的旅程。
“留下来吧。”影子“我”的声音变得温柔，像镜中“我”最初的语气，“别回那个冰冷的世界了。”
林默的动作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顿住了，眼神迷茫得仿佛迷失在了无尽的浓雾之中——他的影子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拉扯着，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那如梦幻般的涟漪里。碎花裙女人见状，急忙伸手拽住他，那花瓣的火焰如同一群凶猛的火蛇，张牙舞爪地烧在他的影子上，林默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
“别信它的！”碎花裙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假的！是它造的幻境！”
影子“我”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假的又如何？至少比你们守着的‘真’更温暖。”它猛地挥手，所有影子突然加速，绕过我们，朝着那个扩大的黑洞涌去，“我们去雾巷等你。那里的‘家人’，会更欢迎我们。”
“不准去！”我终于明白了它的目的——它不是要占领出租屋，是要通过黑洞闯进雾巷，取代我们在那里的位置！
我不再犹豫，转身冲向黑洞，将安珠狠狠按了上去！
“啊——！”
安珠的红光撞上黑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黑洞里的雾气瞬间被点燃，化作漫天星火，将涌过去的影子烧得惨叫连连。影子“我”的脸色终于变了，它朝着我扑来，想要夺回安珠，却被星火逼得节节后退。
“你毁了我们的家！”影子“我”尖叫着，身体在星火中慢慢变得透明，“你会后悔的！”
“这里不是你们的家。”我盯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家人不会强迫，更不会掠夺。”
安珠的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彻底填满了黑洞。随着最后一声闷响，黑洞闭合了，墙壁上的青黑砖消失了，露出原本米黄色的涂料。镜面的涟漪慢慢平复，那些没来得及退回的影子，在安珠的红光里渐渐消散，像融化的雪。
影子“我”消失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了恶意，只有一丝复杂的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镜面恢复了平静，映出我们狼狈的身影——大哥的触须上满是焦痕，李醒的铜铃黯淡了些，林默的头发被烧了几缕，碎花裙女人的花瓣包空了一半。
我瘫坐在地上，安珠从掌心滚落，红珠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变得像块普通的石头，只是表面的纹路，隐隐组成了“家”字的形状。
“结束了？”林默喘着气问，声音嘶哑。
李醒捡起安珠，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它只是暂时退回去了。镜面还在，只要两个世界的连接还在，它们就有可能再出来。”
他说得没错。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收拾残局时，我在镜面的边缘，发现了一根银色的毛发——和李醒铜铃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短，更细，像是刚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
李醒看到毛发，突然脸色大变：“守护灵……它一直在镜子里！刚才的影子，是它放出来的！”
我们都愣住了。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碎花裙女人不解地问，“它不是江离创造的守护灵吗？”
“也许……它想让江离彻底解脱。”大哥捡起那根银发，触须轻轻摩挲着，“把所有恐惧都释放出来，不管是好是坏，都归于虚无。”
我看着镜面，里面的“我”眼神平静，再没有之前的诡异。可我知道，它还在那里，守护灵也在那里，像两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某个合适的时机发芽。
出租屋的灯不知何时灭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远处传来邻居做饭的香味，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声，真实得让人安心。
“回去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新楼的窗户，该擦了。”
大哥、李醒、林默和碎花裙女人都笑了。
我们踏出出租屋，轻轻合上那扇陈旧的门。楼道里的灯光骤然亮起，宛如温暖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照亮了我们下楼的道路。路过张奶奶家门口时，那扇门微微敞开着，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入口，里面传来电视的嘈杂声，还有奶奶那悠扬的小曲声，宛如天籁之音。
一切都如往昔般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然而，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出租屋的窗户上，竟映出了五个清晰的影子，它们紧紧相依，宛如亲密无间的伙伴。在它们的身后，还紧跟着无数个小小的影子，如同松树林里的孩子们，正欢快地朝着我们挥手，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秘密。
它们在说“再见”，也在说“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