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一曲换一信
子时二刻的天都城，胭脂香气混着夜露沾湿衣襟。
穆清风站在百花楼后巷的角门外，指节叩响包铜门板。
三长两短，恰是方才《春江花月夜》里隐藏的节奏。
门吱呀开缝，露出半张敷粉的脸。小厮提着灯笼打量他：“客官走错门了？”
“求见云大家。”穆清风递过碎银，“为黑风岭之事。”
灯笼晃了晃，小厮侧身让路：“云大家吩咐过，若有人对出暗号，直接请到竹韵轩。”
穿过回廊时，穆清风注意到廊柱新漆下藏着几道刀痕。
假山石错落有致，却暗合九宫八卦方位。领路小厮脚步轻捷，腰间鼓囊似揣着短棍。
竹韵轩里熏着檀香。云袖已换下演出华服，穿着月白常服坐在窗边，正用绒布擦拭琵琶弦。
见穆清风进来，她指尖轻压琴弦：“公子夜访，总不会真为听曲？”
穆清风直截了当：“买黑风岭消息，开价便是。”
云袖轻笑，将琵琶搁在紫檀架上：“奴家的消息不卖钱，只换两样——有趣的故事，或是有用的物件。”
她提起青瓷壶斟茶，“公子从横江浅滩杀到忠义山庄，故事定然精彩。”
穆清风沉默。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声，三更天了。
他解开腰间布包，取出黄铜机括放在茶几上。
龙首含珠的构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龙舌处三根银针寒芒微闪。
云袖擦弦的手顿了顿。她取过机括对着灯光细看，指尖抚过龙鳞纹路：“鬼手老铁的龙吐珠？
他老人家竟肯把这宝贝给你。”忽然将机括推回，“消息值不得这个。”
“你要什么？”
“听曲。”云袖起身从博古架取来另一把铁木琵琶，“若公子能道破下一曲真意，黑风岭的地形机关、幽冥阁的暗哨布置，奴家知无不言。”
穆清风眉头微蹙。他分明看见云袖取琵琶时，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刺青——那图案与苏婉柔腕间的一般无二。
“若猜不中？”
“公子赔一曲《十面埋伏》的谱子便是。”云袖已拨动琴弦，“此曲名《石破天惊》。”
第一声裂帛之音震得烛火摇曳。穆清风只觉得丹田内力翻涌，右臂麻痹处如针扎般刺痛。
他握紧茶几边缘，青石台面印出薄汗指痕。
曲调陡转急促，似暴雨砸阶，又似乱箭破空。
云袖十指在弦上翻飞，腕间刺青随动作若隐若现——那竟是半幅夜鸦衔箭图。
穆清风忽觉怀中《九霄龙吟诀》微微发烫。昨夜在茶肆感受到的功法共鸣再度涌现，且更加强烈。
曲中几个转折处，分明对应秘籍中“终日乾乾”篇的行气路线。
“公子分心了。”云袖突然轮指扫弦，三根琴弦应声而断。
余音在梁柱间回荡不绝，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飞走。
穆清风望向断弦：“姑娘腕间夜鸦，与幽冥阁有何渊源？”
云袖袖袍一抖遮住刺青，唇角却扬起：“现在是我问曲，不是公子问案。”
她换上新弦，“最后一段，公子若再听不出真意，便请回吧。”
琵琶声又起，此番却如溪水潺潺。穆清风凝神细辨，发现每声弦响都暗合更漏节奏——子时三刻了，他想起还在客栈的柳如烟与未归的苏婉柔。
曲声渐缓时，他忽然开口：“是更漏调。”
云袖指尖停在弦上：“怎么说？”
“初段暴雨摧城，乃天时；中段乱箭穿云，是兵祸；末段滴水穿石...”穆清风取过冷茶泼在青石地面，“是人祸。
姑娘奏的是黑风岭的地利天时与人心险恶。”
茶水在石面晕开深色痕迹，恰似一幅地形图。
云袖静默片刻，忽然抚掌而笑：“公子果然...”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她袖中机括弹射，三枚银针钉入窗棂，外面顿时响起闷哼与重物落地声。
穆清风龙吐珠已握在手中，却见云袖摇头：“巡夜的幽冥阁探子，每日子时必来窃听。”
她推开后窗，月色下可见黑影踉跄逃远，“方才公子说错一事——末段不是人祸，是提醒。”
她从琵琶腹中抽出一卷桑皮纸：“黑风岭地图在此。
但公子须知，将军墓里埋的不止前朝忠骨，还有幽冥阁三任阁主的练功心得。”
烛火跃动映着她眼底，“此去凶险，尤甚横江。”
穆清风展图细看。图上不仅标注密道暗河，还用朱砂写着四行小字：“戌不饮泉，亥莫望星，子避铜雀，丑戒蝉鸣。”
“这是？”
“守墓兽的习性。”云袖忽然侧耳倾听，“公子该走了，方才那探子带了蚀骨粉来。”
角门传来急促叩门声，小举提着染血的灯笼急报：“幽冥阁执事带人堵了前院！”
云袖推开博古架暗格：“从此处走，遇水左转三次可通甜水巷。”
将龙吐珠机括塞回穆清风手中，“这物件太扎眼，公子留着防身比换消息值当。”
暗门合拢前，她忽然轻笑：“若见得墓中铜雀，替奴家喂颗南珠。”
穆清风在黑暗中说：“姑娘的刺青...”
“奴家姓夜。”暗格彻底闭合，余音散在甬道里，“幽冥阁初代阁主夜玄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