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暗渠求生
油布包裹的棱角硌在胸前，阿拙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
穆清风弓着背，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砖石管道内艰难前行。
污水没过脚踝，散发着一股腐烂食物与秽物混合的酸臭气味。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喝，还有金属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幽冥阁的追兵也钻进这地下迷宫了。
阿拙忽然咯咯笑起来，脏兮兮的手拍打着浑浊的水面，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穆清风的衣摆。
“好玩！噗通噗通！”
穆清风眉头一拧，反手捂住少年的嘴。“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耳廓微动，仔细分辨着远处的动静。
追兵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些。
阿拙被捂住嘴，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穆清风叹了口气，松开手，改为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跟着我，别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没过多久，注意力又被水中漂浮的一只死老鼠吸引，兴奋地想要伸手去捞。
穆清风猛地将他拽回，力道之大让阿拙一个踉跄，险些栽进污水里。
“脏！”穆清风低斥，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拽着少年加快脚步。
这痴儿根本不知危险为何物，留他在身边如同揣着一包随时会炸的火药。
但欧老头临别时那一眼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攥着阿拙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水道逐渐变得宽阔，但岔路也多了起来。穆清风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对危险的本能直觉，不断选择着路径。
他不敢走完全干涸的管道，那太容易留下痕迹；也不敢选择水流过于湍急的主渠，那会很快耗尽他的体力，更无法顾及阿拙。
前方的水流声忽然变大，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酒糟和泔水混合的气味。
穆清风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侧上方传来模糊的人语声，还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判断这是一家客栈后厨附近的排污渠。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清晰传来，火把的光晕在拐角的水面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搜！分头找！那小子带着个累赘，跑不远！”
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穆清风心头一紧，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右侧有一条向上的支管，口径稍小，但里面流淌的污水颜色更深，气味也更刺鼻，似乎是专通某处的排污口。
他不再犹豫，拉着阿拙矮身钻了进去。
这条管道更加狭窄，他们必须半爬半蹲才能移动。
穆清风让阿拙跟在身后，自己挡在前面。爬了约莫五六丈，管道一侧出现一个锈蚀的铁栅栏，栏外似乎是一个稍大的空间，酒糟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栅栏下方积着厚厚的污垢，但栏杆间隔较大，足以让他们藏身其后。
穆清风示意阿拙蹲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屏住呼吸，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地窖的一角，堆着不少酒坛，昏暗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有限的范围。
上面的声音清晰了许多，是一个年轻而略带炫耀的嗓音。
“……嘿，您几位是没瞧见那阵仗！就在半刻钟前，钟楼那边，好家伙，黑压压一片，全是幽冥阁的大爷们！”
另一个较年迈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敬畏：“小石头，你又瞎瞅啥？
当心惹祸上身！”
“王叔，我就在门口瞅了一眼嘛！”那名唤小石头的伙计声音拔高了些，显然不服气，“领头的那个，穿着玄色锦袍，边上滚着暗金线，那气派！
旁边还跟着个穿黑衣服的，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神吓人得很！”
穆清风心头一动。玄色暗金锦袍，是墨千殇。
那脸白的黑衣人，定是夜无常。他们在钟楼方向？
“然后就往西城门那边去了！”小石头继续嘚瑟地说道，“走的那叫一个快，一阵风似的。
我看啊，准是西边出啥大事了！”
西城门？穆清风默默记下。幽冥阁的大人物被引往西边，是否意味着那边的防守会出现暂时的空虚？
或者，这是一个陷阱？
又一个客人插嘴问道：“小石头，除了他们，还见到别的幽冥阁的人没？
刚才外面乱哄哄的，好像不少人都往城南跑了？”
“城南？”小石头顿了顿，“城南倒是没注意……不过之前有一队佩弯刀的，急匆匆地从我们后巷过去，好像是在追什么人，往……往城东水道那个方向去了！”
城东水道？穆清风估算着自己方才的路线，他们此刻大概处于城东偏南的位置。
追兵的确被引开了一部分。
上面的对话还在继续，多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
穆清风不再细听，而是仔细梳理着得到的信息：墨千殇和夜无常被城中的混乱引向西城门，一部分追兵被导向城南，还有一队弯刀手在城东水道搜索。
这无疑减轻了他此刻的压力，但也说明幽冥阁的搜捕网络撒得极大。
脚下的污水冰凉刺骨，阿拙开始不安地扭动，似乎蹲不住了。
穆清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摇头。少年撇撇嘴，但还是老实下来，只是无聊地玩着自己湿透的衣角。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上面的伙计和客人似乎聊完了，脚步声渐远，地窖里的油灯也被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污水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
穆清风又静待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才轻轻拉了一下阿拙。
“走了。”
他率先从铁栅栏后爬出，重新回到稍宽些的管道。
阿拙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跟在后面，这次倒是安静了不少。
穆清风根据方才听到的讯息，调整了方向，不再盲目乱闯，而是朝着记忆中城西的方向潜行。
污水的流向也似乎隐约指向那边。他一手紧握着剑柄，剑尖微微挑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另一只手则牢牢抓着阿拙的手腕，防止他再惹出什么麻烦。
前方的水道再次收窄，水流也变得急促起来，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们大部分的行动声响。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淌水的声音。
阿拙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饿……”
穆清风脚步未停，从怀里摸出之前揣着的半块硬面饼，塞到少年手里。
“小声吃。”
少年立刻安静下来，专心致志地啃着面饼。
穆清风眉头微蹙，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小石头那些零碎的话语，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脑中慢慢串联起来，勾勒出幽冥阁兵力分布的模糊轮廓。
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