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接过那本厚厚的册子。
牛皮纸的封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栋梁”班安全实验守则》。
她没说话，沉默地翻开了第一页。
周国亮、付城、陈竞斌三个人站在她面前，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张勤翻得不快。
从“总则”，到“试剂管理”，再到“高温高压设备操作”，最后是“附录：紧急情况处理”。
她的目光在一行行字上扫过。
很详细。
甚至连每一种化学品可能引发的过敏、中毒症状，以及急救措施，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守则了，这是一本能直接拿到化工厂用的安全手册。
张勤合上了册子。
“写的很用心。”
就这么一句。
周国亮三人的眼眶红了。
这一个星期，他们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把所有资料都翻了个遍。
越查，越后怕，越写，越明白自己当初有多蠢。
他们就是在鬼门关前跳舞。
“张勤同学……”周国亮声音发颤，说不出话。
“欢迎归队。”张勤的声音很平静。
付城的肩膀猛地一塌，接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
“哇——”
周国亮和陈竞斌也站不住了，眼泪往下掉，只能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脸。
他们以为自己完了，他们以为再也回不了这个集体了！
“但是。”张勤一开口，三人的哭声停了。“这只是开始。”
她把那本守则，放回周国亮手里。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就是班里的常驻安全小组。”
“这本书，你们不仅要自己背熟，还要让班上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
“我会随时抽查。以后实验中，谁要是违反守则出了问题……”
张勤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个。
“我第一个，找你们。”
周国亮三人浑身一震。
他们非但没感到压力，反而胸口一热，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这是任务！
是责任！
是这个集体，重新接纳了他们！
“是！”
周国亮猛地吼道。
“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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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平息了。
“栋梁”班恢复了理论课。
材料科学，电磁学，理论力学……
教授在讲台上讲课，台下的学生们认真听着课。
邹怀仁教授那堂“地狱周”大课，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们。
解题，考试，拿高分……这些东西，都没意思了。
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勤提出的那个目标，但是完成这个目标以目前的知识储备是不足的！
特种钢材！
一堂高数课刚结束，张勤站了起来。
“各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纸上谈兵，效率太低！从今天开始，分组。”
她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全班二十五个人，分五组，每组五人。”
“第一组，负责搜集、整理、分析全世界最前沿的特种钢材配方，军工、航天、深潜，全都要。目标是建立我们自己的配方数据库。”
方月月和李昂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我们干！”
“第二组，研究冶炼工艺。不同配方需要什么熔炉，什么温度曲线，怎么控制碳、硫、磷的含量。拿出理论上的最优工艺流程。”
李向阳拍了拍胸脯：“交给我！”
“第三组，研究材料的后期加工。锻造、轧制、淬火、回火，每一步对钢材性能的影响，做出数据模型。”
赵亚男和冯春兰点了点头。
“第四组，负责测试和分析。等我们拿出样品，你们要设计出一套完整的性能测试方案，拉伸、冲击、硬度、疲劳，都要有。”
孙文勋推了推眼镜：“没问题。”
最后，张勤的目光落在周国亮三人身上。
“第五组，安全与后勤。你们的任务，除了推广安全守则，还要负责未来所有实验的场地申请、设备协调、物资准备。你们是项目的大管家。”
周国亮三人站起身，郑重地敬了个礼。
“收到！”
分工明确，目标清晰。
整个“栋梁”班，终于找到了方向。
下课铃一响，二十五个人冲出了教室，全都奔向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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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图书馆的临时研讨室里。
五个小组的桌上，都堆满了书和资料。
黑板上，写满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不行！”第一组的方月月，烦躁地把一本德文期刊摔在桌上。
“公开的论文全是假的！核心的合金配比，他们根本不公布！”
“我们也是！”第二组的李向阳一脸愁容，“书上只说要真空感应熔炼，但没说真空度多少，升温速率怎么控制！这才是关键！”
“我们模拟的加工模型，跟实验数据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有真实样品，我们的测试方案全是空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摆了出来，他们又一次卡住了。
许久。
张勤站了起来。
“既然书上没有，那我们就去看。”
“看？”李昂愣了，“去哪看？”
“d省第一钢铁厂。”
整个研讨室，瞬间安静。
d省第一钢铁厂！
全国最大，技术最先进的钢铁联合企业！国家重工业的心脏！
“对啊！”李向阳一拍大腿，“我们去现场看！看他们怎么炼钢！看他们的炉子长什么样！看他们怎么轧钢板！”
“没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研讨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我们自己写申请！全班联名！我们向老师保证，绝对遵守纪律，注意安全！”
“对！把安全守则抄一遍附在后面！”
丁玉和方胜利走进研讨室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申请书，递到他们面前。
“参观d省第一钢铁厂？”
方胜利看着申请书，脸都白了。
“不行！绝对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你们这群宝贝疙瘩去那种地方？擦破点皮我都没法跟校长交代！”
丁玉也头疼。
“同学们，这事不是开玩笑的。钢铁厂是高危生产单位，不是旅游景点。”
“老师！”方月月站了出来，“我们不是去旅游，是去学习！”
“我们保证，把周国亮他们的安全守则，背到滚瓜烂熟！”
丁玉看着这群眼睛里冒火的少年，想起了吴校长的话。
堵，是堵不住的。
她拉了拉方胜利的衣袖，低声说：“老方，这事……我们可能压不住。”
方胜利看着学生们坚决的表情，额头青筋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走！找校长去！”
两人拿着那份滚烫的申请书，走向了行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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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
吴承顺刚批完文件，端起茶杯，门就被敲响了。
丁玉和方胜利走了进来，脸色难看。“校长……”
吴承顺心里一沉。
“又怎么了？”
方胜利把那份联名申请，颤抖着放到了桌上。
吴承顺拿起来，只看了一眼标题。
“啪！”
他狠狠把申请书拍在桌子上。
“胡闹！让他们去钢铁厂？！二十五个！一个都不能少！他们当是去春游吗？！”
“驳回！想都不要想！”
丁玉看着暴怒的校长，硬着头皮开口。
“校长……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您知道这群孩子的脾气。如果我们强行压下去，万一……万一他们自己偷偷去了呢？”
偷偷去……
以这群小兔崽子的胆子和能力，他们还真干得出来！
吴承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自从这群小祖宗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就没一天安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