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院的菜畦刚种上黄瓜和番茄，嫩绿的芽尖顶着破土的湿泥，刚冒出土面，就被一群孩子围得严严实实。安安蹲在田埂上，小手捏着根光滑的小树枝，小心翼翼地给芽尖周围的泥土松土，鼻尖沾着几点泥点，眼神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连陈凡走近都没察觉。
“小心点，别把芽儿碰断了，碰断了就长不出黄瓜了。”陈凡走过去，把一壶凉白开递到孩子们面前，瓶盖已经拧开。这阵子跟着张婶学农活，他手掌磨出了新的茧子，粗糙却结实，比握剑时多了几分脚踏实地的安稳。
“陈叔叔！”安安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阿刀叔叔说你要去海边？是去抓大鲨鱼吗？他还说海里有会吐泡泡的怪兽！”
陈凡被逗笑了，弯腰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不是找鲨鱼，是去看看海里的‘脉’，一种能让海水变安稳、让鱼儿有地方住的东西。”他没法跟孩子解释龙脉的玄妙，只能用最简单的话含糊带过，怕吓到这些刚重拾安稳的小家伙。
昨天傍晚，他接到了老茶树的消息——派去东海侦查海底龙脉的影盟成员，已经失联整整一天，最后传回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海眼开了”。几乎同时，林岚也收到了龙组的紧急警报：海底龙脉的灵气波动越来越剧烈，深海探测器甚至捕捉到了类似上古妖兽的嘶吼声，频率和能量强度都远超以往记录。
“该出发了。”林岚的越野车停在归安院门口，车窗降下，露出她略带凝重的脸，鬓边的碎发被晨风吹得轻晃，“龙组的船已经在港口等着了，阿刀提前去接应，说是已经发现了些异常。”
陈凡最后看了眼菜畦里的嫩芽，嫩绿的叶片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又看了看围过来的孩子们，安安正拽着他的衣角，眼神里满是不舍。他心里默默说了句“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海边的贝壳”，转身登上了车。
车子驶离归安院时，陈凡从后视镜里看到，安安和几个孩子还站在门口挥手，小小的身影在晨雾里越来越远，像几棵倔强的小树苗。他突然想起器灵在昆仑墟说过的话：“守护的终极，从来不是斩尽所有黑暗，而是让这些平凡的日子，能一直平凡下去。”
东海港口停着一艘伪装成科研船的舰艇，船身印着“海洋勘探08号”的字样，甲板上堆放着各种仪器。阿刀正趴在栏杆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眺望海面，海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看到陈凡和林岚下车，立刻挥手大喊：“你们可来了！刚才声呐探测到海底有个巨大的阴影在移动，比最大的鲸鱼还大一圈，速度快得吓人！”
登上舰艇，龙组的研究员立刻递来一份厚厚的报告，屏幕上的灵气波动图杂乱无章，代表异常能量的曲线像被狂风扭曲的绸带，其中夹杂着几簇异常尖锐的峰值，几乎要冲破图表的上限。
“这是凌晨三点在目标海域记录到的波动。”研究员指着屏幕上最高的那簇峰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种波动频率和古籍里记载的‘蜃龙’极其相似，但能量强度至少是记载的三倍，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蜃龙？陈凡心中一动。他曾在昆仑墟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蜃龙是海底龙脉的守护者，性情温和，以海底灵气为食，除非龙脉受到重创、生存之地被破坏，否则绝不会轻易现身，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如今它如此频繁地活动，甚至发出嘶吼，显然是海底出了大事。
舰艇朝着灵气波动最剧烈的区域驶去。越靠近目标海域，海水的颜色就越发深沉——原本湛蓝透亮的海面，渐渐变成了墨色，像泼了浓墨，连正午的阳光都透不进去，甲板上的光线都暗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咸涩与阴冷。
“准备放探测器。”林岚站在控制台前，语气冷静，“下潜深度一千米，重点拍摄海床和异常波动区域。”
潜水机器人被缓缓放入海中，屏幕上实时传回海底的画面。起初是浑浊的海水和摇曳的海草，能见度不足五米；当下潜到八百米时，海水突然变得清澈，下潜到一千米时，画面瞬间清晰起来——海底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直径至少有百米，中心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像一只睁开的巨眼，正是研究员所说的“海眼”。
海眼周围的海床上，布满了断裂的珊瑚枝和死去的鱼虾，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海底世界，此刻像一片被遗弃的坟场，连最耐活的海藻都失去了光泽，蔫蔫地贴在岩石上。更令人心惊的是，海眼边缘的黑色岩石上，刻着一排排扭曲的符文，纹路与玄清观的邪术符号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符文缝隙里隐隐有黑色的邪气在流动，像细小的毒蛇。
“不是玄清观的人干的。”陈凡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墟门印记，“这些符文的年代至少比玄清观早千年，像是……上古时期的邪术，专门用来扰乱龙脉的。”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镜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画面瞬间模糊。几秒钟后，画面重新稳定，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海眼深处缓缓游过，带起的水流让周围的海草剧烈摇曳，机器人几乎失控。虽然只看到一片鳞甲，但那鳞甲呈暗黑色，表面布满了诡异的纹路，还泛着邪气，绝不是蜃龙该有的青金色。
“它出来了！”阿刀指着雷达屏幕，一个醒目的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舰艇，轨迹笔直，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速度太快了，至少五十节，我们避不开！”
陈凡立刻冲到甲板，掌心的墟门印记开始发烫，一股灼热的感应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邪力正在快速逼近，比玄玄子的妖邪残魄更纯粹、更狂暴，像一片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
“轰隆！”
一声巨响，舰艇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一座移动的小山狠狠撞了一下。甲板上的人纷纷摔倒，仪器也跟着滑落，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陈凡死死抓住栏杆稳住身形，抬头望去——船舷右侧的海面上，激起了十几米高的浪花，一个长着蛇身、马头的怪物从海里探出头，巨大的头颅比车轮还大，马脸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正是古籍记载的蜃龙！
但这头蜃龙的眼睛是浑浊的暗红色，像蒙着一层血雾，鳞片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邪气顺着纹路不断渗出，连它喷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腐臭。它张开嘴，喷出一股黑色的水雾，水雾落在甲板上，金属栏杆瞬间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发出“滋滋”的声响，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是‘蚀海龙涎’！沾到就会被邪气腐蚀，快躲开！”林岚大喊着，从背包里掏出几颗破邪手雷，用力扔向黑色水雾。手雷在水雾中爆炸，发出刺眼的白光，纯净的灵力瞬间驱散了水雾，暂时逼退了蜃龙的攻击。
陈凡没有犹豫，运转体内的本源之力，铁剑“唰”地出鞘，金色的剑气带着净化之力，直刺蜃龙的眼睛——他知道蜃龙本性善良，只是被邪力控制了心智，必须尽快净化它身上的邪气，否则不仅它会彻底沦为邪物，海底龙脉也会被邪气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吼！”蜃龙被剑气擦到，吃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震得甲板都在微微颤抖。它巨大的尾巴猛地横扫过来，带着滔天的海水，陈凡连忙翻身躲开，尾巴扫过的地方，甲板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海水顺着裂缝渗了进来。
“它的弱点在逆鳞！”林岚拿着扩音器，对着陈凡大喊，声音穿透了海浪的轰鸣，“古籍里说，蜃龙的逆鳞藏在咽喉下方，是它吸收龙脉灵气的地方，也是邪力最集中的位置！”
陈凡找准机会，借着舰艇摇晃的力道，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铁剑上的金光越发炽烈，朝着蜃龙的咽喉刺去。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逆鳞时，蜃龙突然猛地低头，用坚硬的额头狠狠撞向陈凡！
“砰！”陈凡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没有松手，铁剑依旧紧紧握在手中，掌心的墟门印记烫得惊人，像是在催促他继续。
“陈哥！我来帮你！”阿刀拿起甲板上的鱼叉，想冲过来帮忙，却被蜃龙甩动的尾巴拦住，鱼叉被瞬间拍飞，插进了远处的栏杆里。
陈凡擦掉嘴角的血，挣扎着再次站起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蜃龙咽喉下方的逆鳞正在发烫，像是在呼应他掌心的镇灵珠——这头被邪力污染的神兽，其实一直在抵抗，它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被吞噬！
“以昆仑墟守护者之名，引镇灵珠之力，净化！”陈凡怒吼一声，将体内所有的本源之力全部注入铁剑。金色的光芒顺着剑身流淌，像一条发光的河流，与蜃龙逆鳞上的微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空气中的灵气都开始剧烈波动。
蜃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它不再主动攻击，只是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巨大的蛇身在海面上翻滚，试图摆脱邪力的控制。
陈凡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纵身跃起，铁剑精准地刺在蜃龙的逆鳞上。金色的净化之力瞬间涌入蜃龙体内，黑色的邪气如同潮水般从它鳞片的缝隙里褪去，暗黑色的鳞片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青金色，眼睛里的血雾也慢慢消散，露出了清澈的琥珀色。
“吼——”蜃龙发出一声清亮的咆哮，不再带着一丝邪气，反而充满了感激与轻松。它转过头，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了陈凡一眼，像是在道谢，随后转身沉入海中，巨大的漩涡开始缓缓缩小，海眼中心的幽蓝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带着诡异的气息。
舰艇渐渐平稳下来，众人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陈凡靠在栏杆上，看着海面慢慢恢复清澈，阳光重新穿透海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掌心的墟门印记依旧发烫，但这次，他感觉到的不是邪力的灼热，而是一股纯净、温和的龙脉之力，正从海眼深处缓缓传来，像是在与他呼应。
“它在给我们引路。”陈凡看着海面下那道青金色的影子，轻声说，“海眼下面，一定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也藏着海底龙脉异动的真相。”
林岚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瓶水和一块干净的毛巾，点了点头：“我已经让队员准备潜水设备了，等海面完全稳定，我们就下去看看。”
阿刀也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咧嘴笑了：“陈哥，你刚才那一下也太帅了！金色的剑光照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那蜃龙一下子就老实了！”
陈凡笑了笑，接过水喝了一口，胸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海底龙脉的异动绝不是偶然，那些上古邪术符文，那头被污染的蜃龙，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秘密。或许在深海之下，还藏着比玄清观更可怕的存在，藏着更古老的黑暗。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暗流涌动，无论深海之下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都有勇气潜下去，找到真相，守护好这片海、这片土地，还有归安院里那些等着他回去的孩子和老人。
就像此刻的海水，虽然曾被黑暗笼罩，却终究会迎来阳光，恢复清澈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