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接过酒杯，却未饮下，她收敛了笑容，直视南宫璟双眸，“谢远洲，绝非九千岁的人，殿下大可放心。”
“如此笃定？”
“自然。”她收敛了笑容，清澈的眼眸直视南宫璟，“殿下细想，近来京中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矛头直指九千岁及其党羽，连春闱这等动摇国本之事都被翻了出来。若谢远洲真与九千岁沆瀣一气，唇亡齿寒，他岂能坐视不理？以其手中兵权，或弹压，或施援，总该有些动静才是。可这些日子，将军府风平浪静，谢远洲的心思也不在朝堂上。”
南宫璟静静听着，指间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将军府当真风平浪静？据本殿下所知，似乎用‘鸡飞狗跳’形容更贴切。再者，前两日西大营的动静也不小吧？”
“殿下手眼通天，果然没什么能瞒住殿下。”白玉章拍起马屁来也毫不含糊，“民女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让殿下见笑了。”
南宫璟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谢远洲对你痴心一片，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你。陈酒更是为你背叛旧主，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你一手引他们反目，将他们玩弄于股掌，此刻竟还能坐在这里，与本殿下谈笑风生，品评局势。你的心莫不是是石头做的，半点也不曾动摇？”
守在角落季影也忍不住看向白玉章，难怪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这白姑娘也太狠了！
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
白玉章脸上满是天真，她双手托腮，笑着看向南宫璟，“那依殿下的意思，只要九千岁对您示好，您就会不计前嫌爱上他，对他死心塌地咯？”
噗———
季影实在没憋住，见主子一眼瞪过来，赶紧背过身不敢再看。
“同样都是对付仇敌，怎地轮到民女，便是冷心无情？还是说，殿下舍不得将谢远洲给民女处置了？”
“呵... ...”南宫璟低笑一声，所有试探都化为了然于胸的轻叹。他缓缓举起酒杯，对着白玉章虚虚一敬，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玉章亦举杯回敬，饮罢杯中酒，利落起身，嫩绿裙裾荡起波浪。
“民女告退。”
南宫璟望着她的背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再度投向窗外，阳光正好，少女步伐轻盈，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济世堂查的如何了？”
季影面有难色，艰难回过身来，“属下无能，没能从寒岁那里套出什么话来，不过属下发现一件事。昨日沈医女打着上山采药的名头，实际上只在山中晃了一圈便直奔城郊荒地一个茅草屋，等她走后，属下见到里面关着一名女子，正是曾被谢远洲养在将军府的元猗。”
见南宫璟面色不善，季影急忙解释，“属下尚未查清来龙去脉，不敢没头没尾的禀告您，眼下只知元猗得罪了白姑娘才被从将军府扔出来。”
南宫璟微微挑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行了，你不必再去济世堂，只管安排人手跟紧白玉章。”
“是！”
北郊十里，荒芜破败。
一座早已废弃的破屋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相传此处多年前曾发生过灭门惨案，而后闹鬼，渐渐也就没人敢来。那些断壁残垣的阴影中仿佛蛰伏着孤魂野鬼，偶尔山风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声，便是青天白日也显得阴气逼人。
屋角一堆半腐烂的稻草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被逐出将军府多日的元漪。那日谢远洲命人将她剥去华服，摘取首饰，元猗身上只有一件麻布衣衫，如今也已污秽不堪，发髻散乱如枯草，再不见昔日郡主风采。
远处地上散着些发霉的干粮，破碗中的水已经见底，看样子有些时日不曾来人送吃食了。元猗顾不上手腕脚腕磨得破皮红肿，努力朝那些粗面干粮挪动，她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一怒之下将东西踢得远远的，现在就算她想吃那些瞧不上的粗鄙之物，也够不着了。
吱呀——
仅存的半扇木门晃了晃，元猗起初以为是风，待一双干净精致的云锦绣鞋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猛地抬起头。
“是你！你个贱人！”元猗剧烈挣扎起来，铁链绷得更紧，“我就知道是你！你勾引远洲哥哥！害我被逐出将军府！如今又命人将我迷晕绑到这鬼地方！你究竟要做什么！远洲哥哥若知道你如此歹毒，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别那么激动，你的远洲哥哥又听不到。”白玉章掏了掏耳朵，神态淡漠，“你猜我能做什么，当然是报仇呀！”
元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笑嘲讽道，“凭你一个乡野村姑也配与我论仇怨？远洲哥哥本就是我的！是你抢走了他！”
白玉章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要与你寻的仇，是两年前，画舫之上... ...”
“画舫？”元猗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不耐道，“什么画舫？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记得清楚！”
白玉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拂开元猗脸上脏乱的发丝，“我们这些小人物，自是不配被您这样高高在上的贵人放在心头记着。无妨，索性今日得空，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我和阿姊本是江南一对双生瘦马，那日主家听闻画舫上来了几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便巴巴地将我们姐妹送去献艺，妄图攀附权贵，谋个一官半职... ..是你！”
白玉章手下用力，狠狠钳住元猗的脖子，咬牙切齿。
“你一口咬定我阿姊杀了那位张大人！轻飘飘一句污蔑，便害得我阿姊酷刑加身，含恨而亡！待我如母的崔姑姑，为求主家为我姐妹申冤，被主家乱棍赶出大门，她一夜痛失二女，又伤又病，熬空了身子，郁郁而终！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元猗被白玉章扼住喉咙，苍白的脸色瞬间憋的紫红，眼看她即将气绝身亡，白玉章猛地将她甩到一旁，恨声道，“如何？可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