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被拖入水中的涟漪彻底消散后。
潭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影涡潭中央的漩涡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呼吸，每一次收缩都让周围的影能跟着震颤。
洛亦宁的手指紧紧攥着影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冲动地下令复仇，只是静静地站在水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漆黑的潭水，仿佛要将水面下的一切都看穿。
“主人...”
影一的声音带着颤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愤怒，“我们...我们要不要下去救他？”
“怎么救？”
洛亦宁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用什么救？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是影涡巨兽的巢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影一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洛亦宁说得对，刚才那一瞬间的力量太过恐怖，连掌握了水影游的影卫都毫无反抗之力，现在下去只能是白白送死。
“影二，清点人数。”
洛亦宁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定在潭水深处，“检查装备损耗，把受伤的影卫集中到后面，用影能结晶恢复。”
“是！”
影二立刻领命，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他比影一更沉稳，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执行命令才是对团队最大的负责。
洛亦宁缓缓走到潭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水面。
指尖刚一接触到潭水，就像碰到了一块寒冰，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诡异的是，她的影能刚想探入水中，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差点顺着指尖流出体外——这潭水竟然能主动吞噬影能！
“好强的吞噬力。”
洛亦宁皱起眉，立刻收回手，指尖的影能波动明显减弱了几分，“比影鱼的吞噬能力强至少十倍，难怪影涡巨兽的影能那么霸道。”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影涡潭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直径至少有百米，潭边环绕着黑色的岩石，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摸上去滑腻腻的，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苔藓下面隐约能看到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只是年代久远，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螺旋图案，和潭中央的漩涡惊人地相似。
“这些符文...”
洛亦宁用影刃刮开一片苔藓，露出下面的刻痕，“像是在引导影能流入潭底，这整个影涡潭，说不定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
影一凑过来，一脸茫然，“什么阵法？”
“不知道。”
洛亦宁摇头，“但肯定和潭底的东西有关。”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潭中央的漩涡，那漩涡的旋转方向、速度，甚至连发出的嗡鸣频率，都和岩石上的符文隐隐呼应，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主人，您看那里。”
影二突然指着漩涡中心，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漩涡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洛亦宁立刻望过去。
果然，在漩涡中心最漆黑的地方，隐约有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在闪烁，像是烧红的烙铁沉入了墨汁，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但那光芒散发的威压，却让她的影核产生了强烈的悸动，比影涡巨兽带来的压迫感还要强上数倍。
“那就是...拖走影卫的东西？”
影一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一定。”
洛亦宁的眼神变得凝重，“但肯定和它脱不了干系。”
她能感觉到，那点红光周围的影能密度已经达到了恐怖的程度，像是被压缩成了固体，随便一点波动都能轻易撕裂普通影卫的影体。
“我们现在怎么办？”
影二问道，他比影一冷静，但语气里也难掩担忧，“要不要先撤退？”
撤退？
洛亦宁在心里权衡。
现在撤退，确实能避开未知的危险，保存实力。
但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一个影卫，还有可能错过二层boSS的核心秘密——她有种直觉，影涡潭底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二层真正的主宰，击败它得到的好处，绝对远超想象。
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
从进入深渊二层开始，她一路过关斩将，收服影卫，探索影语谷，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离二层boSS只有一步之遥，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未知的危险就退缩？
“不撤。”
洛亦宁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但也不能再贸然进攻。”
她看向影将，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正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铠甲上的红纹重新亮起，只是还比较黯淡，“影将，你感觉怎么样？”
影将睁开眼，声音还有些虚弱：“死不了。那潭底的东西...很强，比影涡巨兽强太多，刚才拖走影卫的力量，应该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我也是这么觉得。”
洛亦宁点头，“所以我们得换个策略，先搞清楚潭底到底是什么东西，再想办法对付它。”
她走到一块视野开阔的岩石上，拿出永夜给的地图，摊开在上面。
地图上标注影涡潭的位置只有一个简单的漩涡符号，旁边写着“影涡之核”四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显然永夜也对这里的情况知之甚少。
“看来永夜也没摸清这里的底细。”
洛亦宁心里暗道，将地图收起来，“影一，你带几个擅长隐匿的影卫，绕着潭边侦查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或者异常的地方，注意保持距离，千万别靠近水面。”
“是！”
影一领命，点了五个影卫，身影一闪，消失在潭边的阴影里。
洛亦宁又对影二吩咐道：“你带领其他人，在潭边搭建防御工事，用影网和影纹石布置警戒阵，一旦有东西从水里出来，立刻示警。”
“明白！”
影二也行动起来，指挥影卫们搬运石头，展开影网，忙碌而有序。
洛亦宁则再次走到潭边，这次她没有触碰水面，而是释放出自己的影域，小心翼翼地笼罩住潭边的一小片区域，试图通过影域感知潭水的特性。
影域刚一接触到潭水，就像热油遇到了冷水，发出滋滋的声响。
原本稳定的影域边缘剧烈波动，黑色的潭水像是有生命般，不断侵蚀着影域的边界，吞噬着构成影域的影能。
“好强的腐蚀性。”
洛亦宁心头一震，连忙收回影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影域差点被潭水撕裂，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就算是面对A级魔物，她的影域也从未如此脆弱过。
她看向潭中央的漩涡，那漩涡旋转的速度似乎更快了，暗红色的光芒也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漩涡中心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在缓缓沉浮，形状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潭水跟着震颤。
“底似有物...”
洛亦宁喃喃自语，终于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影涡巨兽的巢穴，而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恐怖存在，就潜伏在潭水深处，像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脚边，对着潭水发出低低的嘶鸣，碧绿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影体上的银色光带剧烈晃动，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它的反应比洛亦宁更直接——那潭底的东西，让它本能地感到恐惧。
“连你也怕了？”
洛亦宁弯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试图安抚它，指尖却能感觉到小家伙身体的颤抖，“看来这次我们是遇到硬茬了。”
就在这时，影一带着侦查的影卫回来了，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主人，我们在潭边的另一侧发现了这个。”
影一递过来一块破碎的影布，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和潭水相似的腥气，“还有...还有很多白骨，堆在一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的。”
洛亦宁接过影布，指尖的影能轻轻一扫，立刻认出这是他们之前给影卫配备的影布——显然属于那个被拖入水中的影卫。
而那块影布上的暗红色液体，并非影卫的影能血液，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分泌物，和潭水的特性如出一辙。
“白骨呢？”
洛亦宁问道。
“就在那边的岩石后面，堆了很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止是我们转职者的，还有很多是魔物的骨头。”
影一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里的影能波动比这边强得多，而且...我们在白骨堆里发现了这个。”
他拿出一枚生锈的徽章，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标志——永夜的影鸦图腾。
“永夜的人也在这里栽过跟头。”
洛亦宁捏着徽章，眼神变得更加凝重，“看来这影涡潭不是第一次吞噬生命了，它存在的时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得多。”
她将徽章扔给影二：“收起来，留着或许有用。”
然后看向影一：“你们在那边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比如能量波动，或者听到奇怪的声音？”
影一点点头：“有！我们靠近的时候，听到潭底传来像是磨牙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还有...那里的漩涡边缘，偶尔会冒出黑色的气泡，气泡破裂后会散发出黑色的雾气，能腐蚀影能。”
“黑色雾气...”
洛亦宁的目光再次投向漩涡中心，“看来那潭底的东西，不仅能吞噬影能，还能释放腐蚀性的雾气，难怪影涡巨兽的攻击会带着暗红色的光柱——它很可能早就被潭底的东西污染了。”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影涡巨兽只是潭底之物的“污染产物”，那本体的实力该有多恐怖？
他们之前的计划，对付影涡巨兽或许可行，但要对付潭底的那个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
“主人，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吧？”
影二忍不住劝道，“这地方太邪门了，我们没必要拿鸡蛋碰石头。”
洛亦宁沉默了。
她看着潭中央旋转的漩涡，感受着那股来自潭底的、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心里确实有些犹豫。
她不是鲁莽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但一想到那个失踪的影卫，想到影涡潭可能隐藏的秘密，想到击败boSS后影卫军团可能的飞跃...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再等等。”
洛亦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再观察一个时辰，如果没有新的发现，或者潭底的东西有异动，我们就撤。”
她需要时间，也需要更确切的信息，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影卫们没有再反对，开始按照洛亦宁的吩咐加固防御工事。
影网被层层叠叠地布置在潭边，影纹石被嵌入岩石，形成一个简易的警戒阵，一旦有东西穿过，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洛亦宁则找了一块最高的岩石坐下，拿出青铜针和影布，看似在缝补影卫的铠甲，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潭水。
她的手指飞快地穿梭，青铜针牵引着银线，在影布上绣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防御影纹——这是她刚才突发奇想，或许这些影族的影纹，能对潭底的东西起到一定的克制作用。
小黑蹲在她身边，时不时对着潭水嘶鸣几声，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示威。
但潭底的东西始终没有动静，只有那个漩涡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暗红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潭水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出来，甚至连影涡巨兽都不见了踪影，仿佛彻底消失在了潭底。
“主人，撤吗？”
影一走到岩石下，抬头问道。
洛亦宁放下手里的青铜针和影布，那块影布上已经绣满了防御影纹，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她最后看了一眼潭中央的漩涡，那暗红色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亮了，漩涡中心的黑色轮廓也变得清晰了一些，隐约能看到类似触须的东西在摆动。
“撤。”
洛亦宁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甘，却没有丝毫犹豫，“但我们不离开太远，就在附近的密林里扎营，派影卫轮流盯梢，我倒要看看，这潭底的东西到底能藏多久。”
她不会就这么放弃。
但她也不会傻到硬碰硬。
她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耗，慢慢等，直到找到潭底之物的弱点，或者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影卫们如释重负，开始有条不紊地拆除防御工事，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他们动作迅速而安静，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显然对这潭水充满了敬畏。
洛亦宁最后一个离开潭边，离开前，她将那块绣满防御影纹的影布扔进了潭水。
影布刚一接触水面，就被漩涡卷了进去，在靠近中心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银亮的影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在抵抗漩涡的吞噬。
但也仅仅是片刻。
几秒钟后，影布上的银光就彻底熄灭，被漩涡吞噬，消失在暗红色的光芒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洛亦宁的眼神更加凝重。
连影族的防御影纹都如此不堪一击，这潭底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走。”
她不再留恋，转身走进密林。
小黑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潭水，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才快步跟上洛亦宁的脚步。
他们在密林深处找了一个隐蔽的山谷扎营。
影卫们搭建了简易的帐篷，布置了影能警戒网，一切都井然有序。
洛亦宁则坐在帐篷里，摊开一张新的影布，开始绘制影涡潭的地图，将潭水的特性、漩涡的速度、暗红色光芒的位置，以及她猜测的潭底之物的轮廓，都一一标注出来。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撤退。
她一定会回来的。
不管潭底藏着什么，她都要弄个清楚。
毕竟，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越珍贵的宝藏。
而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宝藏的人。
密林外，影涡潭的漩涡依旧在旋转。
潭水漆黑如墨，漩涡中心的暗红色光芒忽明忽暗，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密林，等待着猎物的再次出现。
潭底深处，那个模糊的黑色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