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逃至临河小镇上，暂寻客栈作休整
“抓紧。”
这两个字像是烙铁，烫在苏九九的耳膜上。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整个世界便天旋地转。呼啸的风声被陡然截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坠落的失重感，以及身后那名金丹强者气急败坏的怒吼，被风拉扯得变了调。
下一瞬，冰冷刺骨的河水劈头盖脸地砸来，将她和沈清辞彻底吞没。
这不是普通的河水。
甫一入水，苏九九便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一团粘稠而冰冷的墨汁里。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连她与沈清辞之间那紧密的、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联系，都变得模糊不清。那条名为“黑水河”的河流，仿佛一个巨大的、能吞噬一切感知与气息的活物。
她被呛得咳不出声，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剧痛。她下意识地挣扎，爪子胡乱地扑腾着，却只抓到一片虚无的冰冷。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死寂的河水冲散时，一只手，依然紧紧地、固执地箍着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按在怀中。
是沈清辞。
苏九九能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具身体在入水的冲击下猛地一颤，随即变得有些僵硬。他的灵力屏障在接触到河水的一刹那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股能隔绝神识探查的特性，对所有灵力都一视同仁。
他们就像两块普通的石头，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下游翻滚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半个时辰，那股压在神魂上的窒息感终于消散。苏九九感到抱着她的手臂一松，随即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托着，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苏九九趴在一片湿滑的鹅卵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冰冷的河水。她浑身的毛发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落魄的、瘦骨嶙峋的灰色小兽。
她晃了晃脑袋，甩掉耳朵里的水，急忙回头看去。
沈清辞半跪在她的身旁，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将她托上岸的姿势。他低着头，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水珠顺着他清瘦的下颌线，一颗颗滴落在他那早已被血与水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月白衣袍上。
他也在咳嗽，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沈清辞？”苏九九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冰得像一块寒铁。
沈清辞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撑着地，缓了许久，才终于止住了咳。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清冷平静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疲惫与虚弱。他看向苏九九，那双深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岸边灰蒙蒙的天色，显得有些空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用尽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
苏九九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连忙跑过去，用自己小小的身体顶住他的小腿，试图给他一点支撑，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脚边这个努力使劲的小毛团，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光。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形，目光投向远方。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河滩，两岸是陡峭的石壁，他们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了下游多远的地方。身后，再也听不到玄天宫强者的任何声息。
他们暂时安全了。
“走。”沈清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找个地方……休整。”
他迈开脚步，动作迟缓而僵硬。苏九九不敢耽搁，立刻跟了上去。她不敢再化作人形，那会消耗她本就不多的体力，她只是紧紧地跟在他脚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他摇摇欲坠的背影，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从河滩到有人烟的地方，比想象中要远得多。
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不知多久，天色由灰白转为昏黄，最终彻底沉入墨色。夜里的风更冷了，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带走身上最后一丝热量。
苏九九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她看见沈清辞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步伐也越来越慢，有好几次，她都以为他要倒下去了，可他却总能在最后关头，重新站稳。
终于，在地平线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点昏黄的、温暖的灯火。
那是一个依河而建的小镇，规模不大，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镇口的石碑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字：临河镇。
踏上小镇的青石板路时，沈清辞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他猛地停住脚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苏九九焦急地在他脚边打转，却什么也做不了。
“客……客栈……”沈清辞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苏九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根木杆上挑着一盏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宿”字。
那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名叫“临河客栈”。
当沈清辞推开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柜台后正在打瞌睡的掌柜抬起了眼皮。他看到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肩上还渗着血迹的年轻人，以及他脚边跟着的一只同样湿漉漉的、看不出品种的灰色小狐狸。
掌柜的睡意顿时醒了大半，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住店。”沈清辞的声音很低，他将一只手撑在柜台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从湿透的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了柜面上。银子也是湿的，还带着河水的寒气。
掌柜瞥了一眼那几块分量不小的银子，又看了看沈清辞那虽然狼狈却依旧不凡的气度，脸上的警惕化作了生意人惯有的和气。
“好嘞，客官。天字号房，楼上左转第二间。”他麻利地收起银子，递过来一块刻着字的木牌，“热水马上就给您送去。”
沈清辞接过木牌，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楼梯走去。
苏九九紧随其后。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陈设简单。当那扇陈旧的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时，沈清辞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苏九九吓了一跳，连忙跳上床，凑到他脸边。他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呼吸急促而滚烫，脸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发热了。是伤口，是寒气，是脱力，一同爆发了。
苏九九急得团团转。她知道，他怀里有丹药，可那些似乎都是外伤药，治不了这种内外交困的状况。
就在这时，沈清辞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依旧强撑着，在苏九九的头顶上轻轻摸了摸。
“别怕。”他哑声说，“我去……买些药。”
说着，他便要挣扎着起身。
“不行！”苏九九想也不想，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还出去！
沈清辞看着压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毛团，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无奈。
“听话。”他喘息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不去，我们都撑不过今晚。我……知道分寸。”
他慢慢地，却坚定地，将苏九九的身体挪开，然后撑着床沿，再次站了起来。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塞进袖子里，又看了一眼趴在床上、满眼都是担忧的小狐狸。
“待在房里，锁好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他叮嘱道，“那块石碑，收好。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虚浮而沉重，一步步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九九趴在床上，耳朵贴着门板的方向，听了许久，确认他真的已经下楼离开，才慢慢地抬起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
巨大的不安与孤独，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害怕，怕沈清辞会倒在小镇的某个角落，怕玄天宫的人会突然找上门来。
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根沉重的木制门栓给插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她回到床边，看着沈清辞躺过的地方那片濡湿的痕迹，鼻头一酸。她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怀抱的温度，想起他在黑水河中依旧不曾放开的手。
她不能一直只靠他保护。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
她抖了抖身上半干的毛，心念一动，那块只有书本大小的青灰色石板，便出现在了床上。
石板一出现，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只有石板本身，正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清辉。上面那些婉转流动的青丘古文，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呼吸。
苏九九跳上床，凑到石板前。
她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石板上冰凉的表面。当她的指尖划过那些文字时，那些关于祖训、关于青丘、关于“九尾心核”的记忆，便再次涌入脑海。
【心核在，则青丘盛……心核失，则青丘亡……】
【九尾心核，永不出青丘，不可落外人之手。】
她就是那个“心核”。一个行走的、关系到全族兴亡的“宝藏”，也是一个能引来三界祸乱的灾厄之源。
她的族人，不是不愿交出心核，而是根本交不出来。因为心核，就在她身上，与她的性命融为一体。
所以，他们选择了灭亡。
一股巨大的悲怆攫住了她。她将自己的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石板里，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来自同族的温暖。
她要怎么办？
沈清辞可以护她一时，但护不了一世。玄天宫这次来的是金丹强者，下次呢？会不会是元婴老怪？
她不能再这样逃下去了。
她必须变强。可她法力低微，连化形都不稳定，如何变强？
靠那些马甲吗？可马甲的出现完全不受控制，就像这次的魔主，虽然解决了敌人，却也让沈清辞看到了她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一面，还消耗了她所有体力，让她变得更加脆弱。
苏九九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石板上的文字。这上面，记载了青丘的祖训，记载了心核的秘密，那……会不会也记载了，如何掌控心核的力量？如何……让她真正地变强？
她忽然想起，在青丘谷时，是她的血，激活了这块石碑。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抬起自己的前爪，那上面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在沈清辞的药膏作用下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是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没有犹豫，用牙齿，在那道伤口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一丝鲜血，再次渗了出来。
她将这滴血，郑重地，滴在了石板最中央，那个代表着“青丘”的古老图腾之上。
血珠落下，没有滚动，而是像水滴落入海绵，瞬间被石板吸收。
“嗡——”
一声比在青丘谷时更加清晰、更加悠远的嗡鸣，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整块石板光芒大放，银色的辉光将整个昏暗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石板上飞速地流转、重组。
苏九九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神魂，正被一股温和的力量牵引着，沉入石板内部那个浩瀚如星海的世界。
无数的画面、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意识。有青丘鼎盛时万狐奔腾的盛景，有先辈们修炼法术的心得，有关于阵法、丹药、符箓的零碎知识……
信息太多，太杂，以她的神魂强度，根本无法完全接收，只能像一个在海边捡拾贝壳的孩子，捡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几片。
就在她头晕脑胀，快要被这庞大的信息流冲垮时，一个独特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符号，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个符号的形状，像是一面古朴的镜子。
当她的意识集中过去时，一行新的信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狐心镜，青丘至宝之一，能映照本源，勘破虚妄……亦能……稳固心神，梳理驳杂之力……】
梳理驳杂之力？
苏九九的心猛地一跳。她体内最驳杂的力量，不就是那几个完全不受控制的马甲吗？
这面镜子，难道能帮她……控制马甲？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镜子符号，试图获取更多信息，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神魂之力耗尽，被那股力量温和地推出了石板的世界。
房间里的光芒瞬间收敛，石板恢复了原本青灰古朴的样子。
苏九九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趴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番经历，比她打一天架还累。
但她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狐心镜！
她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虽然还不知道那面镜子在哪里，要如何使用，但这至少是一个希望！
她重新振作起精神，正想再研究一下那块石板，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苏九九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不是沈清辞！他的脚步声她记得，而且，他回来，绝不会这样敲门！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