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三郎的靴底在阴脊道的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他数着第三道石拱的雕纹，左数第七块砖下果然传来空洞的回响——苏晚照那小财迷连皇陵机关都算得门儿清，倒比他爷爷传的盗墓手札还准三分。
一声，砖缝里弹出半尺长的青铜机括。
他借着月光石的冷光摸下去，地道陡然向下倾斜三十丈，霉味混着铁锈味劈头盖脸砸来。
等脚底板触到实地，眼前已立着口一人高的石井，井沿刻满扭曲的龙纹，每道纹路里都凝着暗红的痕迹，像凝固的血。
血井？他嗤笑一声，洛阳铲在井壁敲出闷响，倒不如叫染缸。石匣嵌在井台右侧，他用铲尖挑开铜锁，霉烂的丝帛里滚出几块拇指大的玉片——所谓龙血玉，在月光下竟泛着死灰。
他捏起一片对着光，断面的酸蚀痕迹像蛛网般裂开，好家伙，拿盐酸泡过的红玛瑙充数？
鬼手三郎突然咬破食指，血珠滴在玉面上。
那玉片纹丝不动，连个红点都没渗进去。
他把玉片揣进怀里，对着井壁啐了口：陆无双这老虔婆，骗皇帝说血玉沾龙血显灵，合着连鬼都骗不过。转身时靴跟踢到块碎陶，捡起来看，底款竟刻着苏州染坊王记——得，连染色剂都是苏州土产，苏晚照要是知道，怕是要算到王记老板今年该交多少罚款。
叮——
系统提示音在苏晚照耳边炸响时，她正趴在小陆的机关台上，鼻尖沾着月光矿粉。宿主触发伪天象破解支线，财运值+500。她扒拉着算盘珠子抬头，正见小陆把最后一片铜镜卡进木架，青铜转轴咬合，墙上顿时投出星轨图。
上月十五的荧惑守心。小陆拨了拨发条，投影里的火星突然拐了个弯，是傀儡在城楼放磷粉，风一吹就散成红雾。他又转半圈，这紫气东来更绝——苏南硫矿夜里冒热气，月光一照像紫气，陆无双的人拿镜子一引，皇帝在御花园抬头就看见了。
苏晚照地拍在案上，金算盘珠子蹦起来砸到小陆额头：好个天人感应！
合着是烟火作坊接私活，连硫矿都算上她的财源了？她捏起笔在账本上狂写，硫矿税、傀儡制作费、血玉采购单......陆无双这盘棋，每一步都在刮民脂。
咚咚！
画壁方向传来闷响。
苏晚照抬头时，正见墨青鸢跪坐在壁画前，十指像抽了风似的在墙上刻字，指甲缝里渗着血。迁都令动。四个血字歪歪扭扭，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条将死的蛇。
她话音未落就栽倒在地，额头撞在青砖上，的一声。
谢昭快步上前抱起人，指尖探过她后颈：只是晕了。他望着墙上的血字，眉峰拧紧，迁都诏一下，陆无双就能以护驾为由调禁军进金陵——皇帝现在病得下不了床，诏书怕是早拟好了。
苏晚照突然抓起案头的血玉残片，玉面的酸蚀痕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便抢在诏书前，把这些假货和星轨图都捅到金殿上。她翻出楚明连夜抄的《太学天文志》，在荧惑守心那页画了个圈，谢昭，你带着天文志和星轨投影去见太傅；小陆，把傀儡硫矿的证据封进锦盒，让暗卫骑快马送金陵；鬼手三郎......
在这儿呢！
地窖门一声被推开，鬼手三郎晃了晃怀里的布包，玉片相撞发出细碎的响：苏掌柜，您要的龙血玉，我连染坊底款都给您捎回来了。他把布包丢在案上，瞥见墨青鸢墙上的血字，突然压低声音，皇陵祭殿的机关我瞧了，东耳室有块暗碑——您那皇陵地图，该派上用场了吧？
苏晚照的手指在账本页脚的二字上顿了顿。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血玉残片塞进袖袋，指尖摸到地图的褶皱——那是楚明用半块炊饼换来的，边角还沾着芝麻粒。
天亮了。她抓起算盘往腰间一挂，金珠子撞在玉佩上叮当作响，谢昭，你骑我的乌骓去金陵，它能比暗卫快半个时辰；小陆，把硫矿的证据用蜂蜡封三层，别让雨水泡了；鬼手三郎......她突然从腕间褪下另一只翡翠扣，这扣刻着逢凶化吉，拿好。
鬼手三郎接过扣子，突然挑眉：苏掌柜，您这是要进皇陵？
苏晚照没答话，只望着案头的皇陵地图。
晨光透过窗纸爬上来，在二字上投下一片金斑——那里藏着先帝的密语，藏着陆无双最怕的真相，也藏着她要晒在金銮殿上的，所有见不得光的脏钱。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谢昭的暗卫已经出发。
苏晚照摸了摸袖袋里的血玉残片，又摸了摸怀里的皇陵地图，突然笑出声：陆无双要借天意压人？
那我便替天算笔账——她欠的，该连本带利，全还了。皇陵祭殿的穹顶漏下一线天光，正好照在苏晚照指尖的血玉残片上。
她顺着地图褶皱里的朱砂标记，在第三块盘龙浮雕前蹲下，指节叩了叩碑座——，空洞声比她算的还响三分。
系统，这要是摸错了机关，你可得赔我新衣裳。她嘟囔着，把残片按进碑身的龙目凹痕。
青铜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整面石壁突然向后退去半尺，露出个仅容一人的暗室。
霉味裹着檀香涌出来，苏晚照摸出火折子晃亮，就见正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碑，碑面密密麻麻刻满星图，最下方用金漆描着玉在民心，不在血七个大字。
系统金光裹着细碎星芒炸开，苏晚照被晃得闭了眼。
等再睁眼时，碑上的字突然活了，像被风吹动的纸页般簌簌翻卷，先帝的声音混着松涛在耳边炸响：信鬼神者，亡国之兆......血玉非灵物，不过是朕为纪念先皇后所制的普通玉饰......她猛地抓住碑沿，指甲在石面抠出白痕——原来陆无双借血玉显灵要迁都，根本是为了把皇帝骗出金陵，好让宇文阀的私兵接管京城！
晚照！鬼手三郎的声音从殿外撞进来，谢昭的暗卫传回消息，今早五更朝会，太傅要带着咱们的证据上殿！
苏晚照转身时碰翻了火折子，火星溅在暗室的砖缝里，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走！
回苏州城！她把残片往怀里一塞，跑过祭殿门槛时被青石板绊了个踉跄，却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算盘——这趟皇陵没白来，先帝的密语就是最锋利的刀。
承天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谢昭的朝靴踩过金砖，每一步都像踩在宇文阀党羽的心尖上。
他把锦盒放在御案前，打开时血玉残片的酸蚀纹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陛下请看，这所谓龙血玉不过是盐酸浸泡的红玛瑙。
太傅颤巍巍捧出《太学天文志》，指尖点在荧惑守心那页：臣查皇陵守则，先帝遗训血玉仅为纪念，非灵物。
楚怀远十年未报皇陵修缮，反多领二十万两修缮银——此乃监守自盗！
妖言惑众！右相陈松拍着笏板跳起来，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小小太学生也配质疑天命？
谢昭勾了勾唇，从袖中抖出个拇指大的青铜傀儡。
傀儡的眼珠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刻着的字铭文像条小蛇：那陈相不妨解释，为何陆夫人的天象傀儡，眼珠上刻着楚家私印？
满朝哗然。
陈松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手指死死抠住朝服下摆——他昨晚还收了楚家送来的珊瑚树，这会儿倒成了铁证。
陛下！中官连滚带爬冲进殿来，额角沾着血，陆夫人调了禁军千人，屯在承天门外，说要护驾防变
龙椅上的皇帝猛地咳嗽起来，锦帕染红了半片。
谢昭抬头时，正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个被病痛折磨了三年的老人，最怕的从来不是天命，而是握不住的权柄。
她等不及了。谢昭低声对身侧的苏晚照说。
不知何时，她已换了身月白儒生长衫，腰间的金算盘在朝服堆里格外扎眼。
苏晚照突然笑出声，笑得陈松后颈发凉。
她从袖中摸出枚月光矿石，凑到唇边轻轻一吹——这是小陆用机关坊的传声螺改良的，能让全城苏记铺子听见她的声音：小陆，通知各城苏记铺面——今晚傀儡打砸赔偿专场，全场五折，只收银票。
系统提示音在她耳边轻响：【天下商王终极任务倒计时：2小时】。
陈松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苏记这月在各城铺了三百个银号，专收百姓手里的官票。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终于明白苏晚照要做什么了：陆无双调禁军是要逼宫，可苏晚照这五折赔偿，是要把百姓手里的官票全换成苏记的私票！
等禁军一闹，官票贬值成废纸，苏记的私票就成了真金白银......
陛下！苏晚照突然提高声音，金算盘拍在御案上，臣有一计——不如宣陆夫人进殿，问问她调禁军的军饷，可还欠着苏记的五十万两货款？
皇帝的眼睛突然亮了。
谢昭望着苏晚照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想起昨夜她趴在账本上算军饷流水的模样——原来这小财迷早就算到，陆无双的禁军军饷，全是拿苏记的商票押的。
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暗卫传回了各城苏记的消息。
苏晚照摸了摸怀里的先帝密语残章，又摸了摸腰间的算盘，对谢昭眨眨眼：该收网了。
陈松突然觉得脚底发凉。
他望着苏晚照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苏州百姓最近爱说的顺口溜：苏记的算盘响，贪官的棺材板晃。
而此刻的苏晚照，正盯着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倒计时，在心里默默补了句：陆无双要借天意压人？
那我便用商道锁喉——她欠的，该连本带利，全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