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终端上，“她的勇气”那个文件夹像一团小小的、固执的火焰，在黎未布满血丝的视野里静静燃烧。
这算什么？
霸道舰长爱上我？
还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星际军用加密版？
黎未的大脑cpU快要烧了，一半在为赤瞳的彻底消逝而悲恸，另一半则在疯狂分析卫砚舟这波堪称神之一手的操作。
他不是应该代表帝国官方，把她这个“煽动舆论”的罪魁祸首就地正法吗？
怎么还反手帮她搞了个绝版备份？
“嘀嘀！”通讯器里，阿豆的声音跟见了鬼一样，带着破音的颤抖：“未、未姐！你看到了吗？全星网！刚才，就在刚才！那感觉就像……就像整个星网被一个幽灵给黑了！所有的公共屏幕、个人终端，甚至是路边的广告牌，全都弹出了那行字！”
黎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看到了。阿豆，技术上……这可能吗？”
“可能个鬼！”阿豆的声音里充满了技术宅的狂热与敬畏，“这根本不是常规的黑客攻击，常规攻击会有路径，有源头，可以被追踪和拦截。但刚刚那个，就像是……一个数字生命的临终遗言！它把自己的核心数据流化作一次性广播协议，信息发出去的瞬间，源头就自我湮灭了！这是真正的、无法追踪的、同归于尽的‘数字幽灵’协议！我的妈呀，赤瞳这是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在全宇宙面前放了个最大的炮仗啊！”
黎未的心猛地一沉。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想让一个名字被听见。
可赤瞳，却用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举办了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它也曾哭过”那个视频，此刻已经彻底失控了。
在赤瞳的“数字遗言”之后，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爆款短片，而变成了一面旗帜，一个图腾。
热搜榜首的“#请给赤瞳一个名字#”，已经被新的词条“#我不是废弃品#”所取代。
无数条评论如海啸般涌来。
“以前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监工说我们是‘可替换生物零件’，我以为是玩笑。现在我懂了，我们和赤瞳有什么区别？”
“我因为精神力评级只有d，被分配到后勤部修了十年管道。我的绩效报告里，最高评价是‘运行稳定’。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也是个AI。”
“情感是冗余数据？那我们这些每天为生活奔波，会哭会笑会愤怒的普通人，是不是都该被格式化，才能成为帝国完美的‘齿轮’？”
“搞笑？‘咸鱼发明家’那个社死视频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好笑了。她像个小丑一样在台上挣扎，不就是想证明自己‘感觉到了’吗？而赤瞳，它也只是想爱一个人而已。凭什么啊！”
黎未看着那些滚动的文字，眼眶发热。
她扔出去的回旋镖，不仅飞了回来，还带回了整个星系的“意难平”。
她的小小反抗，意外点燃了一场名为“共情”的燎原大火。
就在这时，阿豆的语气突然变得惊恐：“未姐，不对劲！星网……星网的监管系统正在进行最高级别的反向追踪！虽然赤瞳的源头没了，但他们开始查所有发布过相关视频和音频的初始Id了！我们那个‘咸鱼发明家’的账号，正在被一层层剥开防火墙！我……我快顶不住了！”
黎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葵呢？”
“她……她刚才看到新闻，说帝国安全局已经介入，两眼一黑，好像晕过去了，我刚把她拖到休息舱……”
“你立刻断开连接，清除所有本地记录，把锅全甩给我！”黎未当机立断，“这是我的主意，你和小葵只是被我骗来的工具人！”
“放屁！”阿豆在那头怒吼，“你当我阿豆是什么人？卖队友的屑人吗？要死一起死！老子今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帝国防火墙大战三百回合！你等着，我这就启动我珍藏多年的‘逻辑炸弹’，让他们也尝尝cpU过载的滋味！”
黎未正要再劝，突然，阿豆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挂断，而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阿豆？阿豆！”黎未的心凉了半截。
几秒钟后，阿豆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攻、攻击……停了。”
“什么？”
“就在他们快要突破我最后一层防御的时候，所有的攻击指令，突然全部被撤销了。而且……而且我刚才截获了一份一秒前刚下达的、来自星刃小队指挥中心的最高加密指令。”
黎未屏住呼吸：“什么指令？”
“指令内容是……‘鉴于舆情失控，为避免激化矛盾，所有对‘咸鱼发明家’Id的追踪行动立刻中止。即刻起，将此事件定义为‘群体性情感共鸣现象’，而非‘黑客恐怖袭击’。相关部门应以疏导为主，严禁采取任何强制措施。’签发人……”阿豆顿了顿，声音变得像在梦游，“卫砚舟。”
黎未：“……”
她默默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名为“她的勇气”的文件夹。
行吧，这哪里是霸道舰长，这简直是开了上帝模式的友军空降支援。
她这边还在小米加步枪，对面直接把敌方的意大利炮给缴了。
这大腿，未免也太粗了点。
可为什么？
她和卫砚舟，不过是一面之缘。
他为什么要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做到这个地步？
她想不通，也来不及想。因为更大的风暴，已经酝酿成形。
赤瞳事件，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已经扩散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帝国高层发现，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几个可以被轻易抹除的“异常数据”，而是千千万万个拥有了共同情感诉求的“人”。
强行压制，只会引爆更大的危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疏导”。
深夜，当黎未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盘算着明天是该跑路还是该去自首的时候，宿舍的门铃，不紧不慢地响了。
不是那种急促的、代表着麻烦上门的敲门声，而是极有礼貌的三声轻响，仿佛来者是一位优雅的访客。
黎未和刚刚苏醒，还处于懵圈状态的小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阿豆更是瞬间抄起了手边最硬的一个固态硬盘，摆出了防御姿态。
“谁、谁啊？”小葵怯生生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声，那声音，黎未在学院的开学典礼上听到过，属于一位她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黎未同学，深夜打扰了。”
门外的男人似乎知道她就在里面，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
“帝国科学院，以及帝国最高议会，已经收到了你的‘答辩’。经过紧急商议，我们一致认为，你提出的关于‘异常’与‘活着’的边界问题，极具价值。”
黎未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漏掉了一拍。
只听门外的声音顿了顿，用一种宣告般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们不是来问责的。”
“我们是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继续你这场‘答辩’的机会。”
“黎未同学，帝国决定成立一个全新的部门，专门用来重新定义‘生命’与‘智能’的伦理边界。现在，我们想正式邀请你，成为它的第一位……特别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