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远推了推他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坦诚得近乎刻意。“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保证我和我女儿在港市的绝对安全。我知道你们和国际刑警有联系，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君王无法触及的身份和安置点。第二，如果……如果你们最终能瓦解君王，我需要豁免权，对我过去所做的一切。”他顿了顿，补充道，“仅限于在君王指令下做的事情。”
“你女儿？”我挑眉。这倒是个新信息。
“她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君王控制我的手段之一。”陈文远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真切的情感波动，虽然很快被压下，“她一直在港市，名义上留学，实际上……是人质。”
叶晓洁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需要核实。我微微颔首。
“证明你的价值，”我身体前倾，盯着他，“光靠空口承诺可不行。你说你知道如何使用核心？”
陈文远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叶晓洁怀里的箱子：“镜湖核心，本质上是一个高度集成的量子存储和初步处理单元。它内部封存着昆仑系统最底层的架构图谱、部分核心算法，以及……一个独立的、不受暗影仲裁者系统管辖的紧急访问端口。可以把它理解为昆仑的安全模式启动密钥。”
“安全模式？”猴子在耳机里忍不住插嘴，“能绕过权限验证？”
“不能完全绕过，”陈文远摇头，“但它提供了一个对话的窗口。在安全模式下，可以有限度地浏览昆仑的非核心数据库，执行一些基础诊断命令，甚至……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尝试注入指令，干扰或暂停‘昆仑’的某些高危进程，比如——幽灵协议。”
干扰甚至暂停幽灵协议？！这价值可就太大了！
“代价呢？”叶晓洁敏锐地问，“使用这个安全模式，不可能没有风险或者限制。”
“有限制，”陈文远点头，“首先，连接核心需要特定的量子通讯网关，这种设备极其稀有，据我所知，不夜城范围内，可能只有不超过三处。其次，启动安全模式需要消耗核心自身存储的量子能量，每次使用后都需要漫长的时间自然恢复，或者通过特殊设备充能。最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一旦启动安全模式，尝试与昆仑建立深度连接，就必然会触发君王预设的终极防御机制——归零协议。这个协议一旦启动，会彻底清除昆仑内所有数据，并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物理性毁灭效应。君王将其视为最后的玉碎手段。”
归零协议……物理性毁灭……这老疯子果然留了同归于尽的后手！
“所以，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我扯了扯嘴角，“用好了能救命，用不好大家一起玩完。”
“可以这么理解。”陈文远坦然道，“但它也是目前唯一已知的，能从内部影响甚至威胁到昆仑的手段。关键在于，如何在触发归零之前，找到并利用那个窗口期，达成我们的目的。”
“你知道哪里有量子通讯网关？”我问到关键。
“宋瑞国之前秘密设置过一个，”陈文远说，“位于浦东新区，一个伪装成生物科技实验室的地下设施。坐标和访问权限，我可以提供。那里相对隐蔽，而且设备应该还能运作。”
信息量巨大，真伪难辨。陈文远抛出的诱饵足够香甜，但背后的钩子也足够锋利。
“我们需要核实你女儿的情况，以及你提供的坐标和权限。”我看着他说，“在这期间，你和你掌握的信息，由我们保管。”
这是底线。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完全信任。
陈文远似乎早有预料，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我女儿的详细信息我可以写给你们。至于坐标和权限，等你们确认了第一个条件，我自然会交出。”
讨价还价，各取所需。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就在这时，叶晓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猴子发来的加密信息。她快速浏览后，对我微微点头，低声道：“秦叔那边确认，我们成功摆脱了追踪，暂时安全。另外……他通过一些渠道初步核实，陈文远确实有一个女儿在港市读书，情况与他描述的吻合。”
第一步核实通过。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信任。
“走吧，换个地方。”我推开车门，“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们换乘了秦叔安排的另一辆不起眼的轿车，辗转来到了位于市郊的一个由秦叔武馆学徒经营的、看似普通的汽修厂后院。这里相对隐蔽，且有基本的反监控措施。
安顿下来后，陈文远按照约定，写下了他女儿在港市的详细地址、就读学校以及一个只有他们父女知道的紧急联络暗号。叶晓洁立刻通过加密通道将信息发给杨玉格，请求她协助核实并暗中保护。
等待回应的间隙，仓库里气氛微妙。陈文远坐在一个旧轮胎上，闭目养神，仿佛真的将生死交给了我们。我和叶晓洁则靠墙坐着，合金箱放在我们中间。
“你怎么看？”我低声问叶晓洁。
“信息逻辑自洽，情感流露自然，初步核实也无矛盾。”叶晓洁轻声分析，“但越是完美，越要警惕。君王擅长布局，陈文远的叛变是否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引导我们使用核心，从而触发归零协议，一劳永逸？”
“和我想的一样。”我揉了揉眉心，“但我们现在就像走在悬崖边上，明知道前面可能是陷阱，也得试着踩一脚，因为后退也是死路。”
“关键在于控制风险，”叶晓洁眼神坚定，“在使用核心前，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预设好撤退方案，并且……要有在关键时刻，舍弃它的觉悟。”
舍弃镜湖核心？这谈何容易。它可能是我们翻盘唯一的希望。
几个小时后，杨玉格的回信来了，内容简短却有力：“目标确认，已部署保护。可信度暂提一级。谨慎行事。”
杨玉格的“可信度暂提一级”，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我和叶晓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陈顾问，”我走到陈文远面前，“你女儿那边，国际刑警已经接手了。”
陈文远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很快恢复平静。“谢谢。”他站起身，“那么，按照约定，这是那个地下实验室的坐标和我的访问权限密钥。”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经纬度坐标和一个十二位的密码。
猴子立刻在电脑上定位坐标，调取卫星图和周边信息。“位置没错，那片区域确实有几家生物科技公司。外部安保看起来……很正常。正常得有点过分。”
“入口伪装得很好。”陈文远补充道，“需要权限密钥才能激活隐藏电梯。”
计划似乎可以推进了。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危险，可能才刚刚开始。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我对猴子和叶晓洁说，“连接核心，尝试访问昆仑，必须在绝对可控的环境下进行。猴子，你负责远程技术支持，监控所有数据流和能量波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强行切断连接。晓洁，你和我一起下去，负责应对突发情况和记录。”
“秦叔的人负责外围警戒和接应。”我接通加密频道补充道。
“明白。”秦叔沉稳回应。
“什么时候行动？”陈文远问。
“明天晚上。”我做出决定，“白天目标太大，晚上相对隐蔽。我们需要时间准备设备和预案。”
陈文远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夜幕再次降临，汽修厂后院灯火通明，我们如同手术前的医生，反复检查着每一件器械，推演着每一个步骤。微型量子信号接收器、备用电源、紧急断开装置、以及各种监控仪器被一一测试。
陈文远则在一旁，仔细检查着那个镜湖核心，确认其物理状态完好，能量水平稳定。
“连接过程大约需要十分钟，”陈文远提醒道，“期间不能受到任何干扰。而且，一旦开始，量子信号特征很可能会被昆仑的主系统捕捉到，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十分钟的窗口期，与可能存在的归零协议赛跑。
我感觉自己握着的不再是一个冰冷的设备，而是一个可能引爆整个战局的炸弹启爆器。
信任陈文远，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可能是君王精心策划的葬礼。
这代价，我们付得起吗？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夜城的灯火在远方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明天晚上，那片光海之下，将上演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