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句“干一票大的”，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钱虎几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干一票大的？默爷，怎么个大法？”猴子第一个凑了上来，他刚从缴获那支九七式狙击枪的兴奋中回过神，一双眼睛贼亮，盯着地图上那个红圈，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这个‘补给点’……乖乖，里面得有多少好东西？罐头？清酒？还有子弹？”
“你小子脑子里除了吃就是枪！”钱虎一巴掌拍在猴子后脑勺上。
他没去看猴子，目光死死地盯着李默，“默爷，你别开玩笑。这地图上标的，是鬼子的补给点！那是什么地方？不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机关枪和掷弹筒肯定都架好了等着我们。我们这几个人……冲过去，跟拿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钱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猴子和赵大壮眼里的火热。
是啊，那可是日军的补给点。
之前只对付一个狙击手，就差点让他们全队交代在这里。
现在要去闯一个防卫森严的军事据点，这已经不是冒险，是送死。
“钱连长说的对，”李默并没有反驳，他蹲下身，将那张缴获的地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完全展开，“正面硬闯，确实是送死。”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从他们所在的钟楼，一直延伸到那个标注着“补给点”的红圈。
“但我们为什么要硬闯？”李默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看。”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几处位置。
“这个补给点，设在广慈医院废墟的东北角。这里原本应该是医院的后勤区域，建筑结构复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这为我们的潜行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再看这里，”他的手指又移动到补给点侧翼的一片区域，上面没有任何特殊的标注，“这张地图是给‘山猫’这样的王牌狙ěishou用的，精度非常高。这片区域没有标注任何固定火力点，甚至连建议巡逻路线都没有。为什么？因为在鬼子看来，这边是一片彻底的死地，全是倒塌的建筑和瓦砾，车辆和大规模部队根本无法通过。他们把所有的防御重心，都放在了朝向主战场的正面和那条相对完好的马路上。”
李默给几人分析地图的bUG点和进攻的最佳路径。
“你们再想，鬼子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一个补给点？因为这里离前线够近，方便他们快速补充弹药和物资。但也正因为离得近，他们的兵力，大部分都被牵制在了主战场上。一个后勤补给点，留守的兵力绝对不会太多。他们更依赖的，是坚固的防御工事和火力点的威慑。”
“一个我们知道确切位置，知道防御漏洞，并且守备兵力很可能不足的补给点……”李默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在你们看来，这是龙潭虎穴。在我看来，这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钱虎、铁牛、猴子，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默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听着他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分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讨论一场生死攸关的军事行动，而是在旁听一堂顶级的战术分析课。
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战场，和他们看到血肉横飞的战场，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
在他眼里，敌人不是穷凶极恶的侵略者，而是一堆由兵力、火力、防御工事和巡逻路线构成的数据。
而他，就是那个能找到数据漏洞的顶级黑客。
“默爷……你的意思是，咱们能……偷进去？”猴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偷。”李默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拿。”
这一个字，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我们缺什么？缺子弹，缺药品，缺食物。最关键的，我们缺情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像一群没头苍蝇。这个补给点里，有我们现在需要的一切。”李幕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更重要的是，端掉它，能给小鬼子狠狠一击。我们在这里多坚持一天，多杀一个鬼子，外面的压力就能小一分。我们不是在逃命，钱连长，我们是在战斗。”
最后那句话，深深地刺中了钱虎的心。
是啊，他们是军人，不是难民。
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他们的命，就交给了这个国家。
之前的溃败和逃亡，已经让他心里憋了一团火。
现在，有一个反击的机会摆在面前，一个能让鬼子肉痛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是，理智告诉他，这太危险了。他是连长，他要为手下这几个兄弟的命负责。
看着钱虎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李默知道他在想什么。
“钱连长，我明白你的顾虑。”
“我们不需要现在就做决定。我的想法是，我们先进行一次武装侦察。我一个人，或者带上猴子，先摸到外围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和地图上出入太大，或者风险超出预估，我们立刻撤退，就当没这回事。如果情况有利，我们再回来，一起制定详细的计划。”
他看着钱虎，眼神诚恳，“我们不做没把握的事。但这个机会，看都不看一眼就放弃，太可惜了。”
李默的提议合情合理，既保留了行动的可能性，又把风险控制在了最低。
钱虎紧绷的脸，终于松动了。
他看着李默，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仅有神乎其神的枪法，还有一颗远超常人的、冷静而强大的心脏。
“好！”钱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震落一片灰尘，“干了！妈的，当兵的，哪有怕死的！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看向李蒙，“不过，侦察不能你一个人去。你现在是咱们这支队的宝贝疙瘩，不能有任何闪失。我陪你去！猴子机灵，也跟着。铁牛和赵大壮留守钟楼，这里是我们的临时据点，万一有事，也好有个接应。”
“好。”李默点头同意，钱虎的安排很稳妥。
“嘿嘿，又有任务了！”猴子兴奋地搓着手，抱着那支九七式狙击枪，宝贝似的擦了又擦。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迅速打扫了战场，将“山猫”岩井雄身上的弹药、干粮和水壶搜刮一空。李默特意将那本记录着累累血债的笔记本揣进了怀里。他没想着要报仇雪恨，只是觉得，这东西，应该被带出去，让更多人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怎样的敌人。
除了这些，李默还在岩井雄的内兜里，找到了一张被小心保存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和服的温婉女人，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对着镜头笑着。岩井雄穿着军装，站在她们身后，脸上是与战场上截然不同的、温和的笑容。
李默看着照片，愣了几秒钟，然后默默地将它和笔记本放在了一起。
敌人，也是人。但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将枪口对准中国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是一个必须被消灭的目标。
没有怜悯，只有立场。
“默爷，准备好了。”钱虎的声音打断了李默的思绪。
他已经将自己的装备整理完毕，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猴子也背上了步枪，猫着腰，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走。”
李默将地图折好，揣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钟楼外那片如同地狱般的废墟。
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游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