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鹿家敛财:小户敢怒不敢言
白煜田走后的第三天,鹿承祖就领着两个家丁,揣着一本新账簿,挨家挨户地去收那所谓的“管理费”了。他第一家,就直奔村东头的李二婶家。
李二婶正在院里搓着苞谷,准备给家里那头老母猪添点食料。她一看到鹿承祖那张阴沉的脸,心里就“咯噔”一下,手上的活计也停了。
“鹿……鹿少爷,您这是……”
鹿承祖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手里的账簿往她面前一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李二婶,我爹的话,想必你也听说了。这西坡地,你家租了三亩,按新规矩,一亩地一石粮的管理费,总共三石粮食。你是现在就给呢,还是等我让人来你家粮仓里自己搬?”
三石粮食!那几乎是李二婶家小半年的口粮。她男人死得早,家里全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一个半大孩子和常年吃药的婆婆,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这要是再被刮走三石粮,这个冬天,怕是连锅都揭不开了。
李二婶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站起身,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哀求道:“鹿少爷,您行行好,高抬贵手。俺家……俺家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粮食了。等……等白先生回来了,俺再去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
“白先生?”鹿承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怪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现在人在京城,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等他回来?你婆婆那碗救命的汤药,等得了那么久吗?”
他这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在了李二婶的软肋上。
“我……我……”李二婶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鹿承祖见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朝身后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家丁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就往李二婶家的粮仓走去。
“别……别动俺家的粮食!”李二婶像一头被逼急了的母狼,张开双臂,死死地护在了粮仓门口。
鹿承祖走上前,一把推开她,李二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指着粮仓旁边墙角堆着的一小堆麦种,冷笑着说:“行啊,不动你的口粮。那就拿这些麦种来抵!我数数,一、二、三……正好三袋。也差不多够三石粮的价了。搬走!”
那两个家丁如狼似虎地冲上前,一人扛起一袋半的麦种,转身就走。那麦种,是李二婶准备开春种下的命根子啊!
“不能搬啊!那是俺家明年的指望啊!”李二婶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抢,却被鹿承祖死死地拽住了胳膊。
“撒手!”鹿承祖恶狠狠地甩开她,看着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脸上没有一丝怜悯。“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记住了,什么时候把三石粮食送过来,我什么时候把麦种还给你!不然,你就等着地里长草吧!”
说完,他便带着人,扛着麦种,扬长而去,只留下李二婶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这一下,整个白鹿滩都炸了锅。鹿家这是动真格的了!乡邻们一个个又惊又怒,却又敢怒不敢言。谁家没有个病人?谁家没有个灾病?得罪了鹿家,就等于断了自家的药路。
李二婶哭哭啼啼地,找到了正在族堂里主事的白承业和白承安。
“承业侄儿,承安兄弟,你们可得给婶子做主啊!那鹿家……鹿家他不是人啊!他把俺家明年的种子都给抢走了啊!”
白承业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他今年刚满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欺人太甚!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白承安一把拉住了他,神色比他要冷静得多。“你现在去,能顶什么用?他鹿承祖就是个浑人,跟他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闹到最后,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白承业急道:“那咋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人?”
白承安沉思了片刻,对白承业说:“哥,你先别急。你先去,从咱家族仓里,匀出半袋最好的麦种,先给李二婶送过去,别误了她家的春耕。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白承业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弟弟比自己稳重,只好照办了。他扛着半袋麦种,亲自给李二婶送了过去,又好言安慰了几句。
李二婶捧着那沉甸甸的麦种,感动得泣不成声。
白承业回到族堂,白承安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哥,这事,硬碰硬不行,得智取。”白承安说,“我这就去找鹿承祖,不是跟他吵架,是跟他‘说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完,他便独自一人,往鹿家大院走去。
他到的时候,鹿承祖正得意洋洋地,在院里对着账簿,盘算着今天收上来的粮食和麦种。
“哟,这不是承安兄弟吗?怎么?也是来交‘管理费’的?”鹿承祖阴阳怪气地问。
白承安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笑了笑,客气地说:“承祖哥,我不是来交费的,是来跟你商量个事。这西坡地,是公家的荒地,当初我大哥还在的时候,就跟鹿老爷子说好了,谁种谁收。你现在突然要收什么‘管理费’,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鹿承祖把算盘一推,站了起来:“少跟我来这套!白煜田不在,这白鹿滩,就得按我们鹿家的规矩来!我说要收,就得收!”
“好,就算要收,那也行。”白承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抢李二婶家的麦种。她是啥光景,你不知道?她男人死得早,家里还有个病婆婆。你把她家的种子抢了,让她明年没了收成,她拿什么给你婆婆抓药?到时候,人要是死在了你家门口,你鹿家这药材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戳在了鹿承祖的痛处。鹿家再横,也怕背上“逼死人”的骂名。
就在鹿承祖被说得有些犹豫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从堂屋的门帘后传了出来。
“我爹说的是假的!西坡地是荒田,不是鹿家的!我爷爷……我爷爷亲口说的!”
话音未落,鹿显宗从门帘后跑了出来。他小脸涨得通红,手里还攥着那本被他用麻纸重新糊好了的《千-字文》。他跑到院子当中,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胆怯,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