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间IcU病房密密实实地笼罩着。苏然站在玻璃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目光紧紧锁在病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影上。少年名叫陈默，是三个月前那场工厂爆炸案里唯一的幸存者，也是个孤儿。此刻，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心电图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却掩盖不住那曲线越来越平缓的趋势。
急性多器官衰竭，各项指标都在断崖式下降。身旁的主治医生叹了口气，白大褂的袖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案，都没办法阻止。最奇怪的是，这种衰竭模式太特殊了，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定向破坏了一样。
苏然的心猛地一沉。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个尘封已久的盒子。三年前，她在父亲苏振海遗留的旧文件里见过类似的描述——一份标注着“实验样本观察记录”的加密文档，里面提到的几例实验体最终症状，和陈默现在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那些文档后来被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家中偷走，父亲也在那之后不久“意外”身亡，警方最终以因公殉职结案，但苏然始终觉得事有蹊跷。
她拿出手机，翻出偷偷拍下的文档照片。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让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多了几分凝重。照片里的字迹是父亲的，虽然潦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谨，其中一行字被红笔圈了出来：器官应激反应与编号序列存在强关联性，需持续追踪样本体征。
陈默的身世查得怎么样了？苏然转头问身后跟着的警员小李。小李递过来一份档案袋，声音压得很低：爆炸案后我们一直在查，这孩子是半年前才流落到那片工业区的，之前的身份信息一片空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我们比对了全国的失踪人口数据库，没找到匹配的。
苏然拆开档案袋，里面只有几张陈默入院时的照片和简单的体检报告。她的目光停留在照片里少年脖颈处——那里有一个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个残缺的月牙。这个疤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IcU里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电图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和护士们立刻冲了进去，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苏然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她死死盯着那扇玻璃，直到警报声渐渐平息，曲线重新有了微弱的起伏。
暂时稳住了，但情况还是不乐观。医生擦着额头的汗走出来，语气里满是疲惫，最多还有48小时。
苏然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工厂爆炸案的现场照片。照片里的废墟焦黑一片，在其中一张角落的照片里，她看到了一块碎裂的金属牌，上面隐约能辨认出“731”的字样。这个数字让她浑身一震——父亲文档里的实验样本编号，都是以731开头的。她立刻决定，去爆炸现场再看看。小李想跟着，却被她拦住了：你留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陈默，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工业区的废墟还没清理完，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味。苏然戴着口罩，踩着碎玻璃往前走，靴底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她记得照片里金属牌的位置，在一栋坍塌的厂房角落。那里堆积着断裂的钢筋和水泥块，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一块块地搬开碎石。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突然，她的手指触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不是金属，是塑料。她把周围的碎石拨开，发现那是一个被烧得变形的塑料牌，上面除了“731”，还有一串模糊的编号：731-19-07。
1907……苏然喃喃自语，这个编号让她想起了父亲的警号。父亲生前是市公安局的刑警，警号是0719，倒过来就是1907。难道这只是巧合？
她把塑料牌放进证物袋，刚站起身，手机就响了。是小李，声音里带着惊慌：苏队，不好了！陈默被人劫走了！苏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吗？
刚才来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说是疾控中心的，要带陈默去做紧急检测。我核对证件的时候，他们突然动手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陈默和那些人都不见了！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已经调了监控，正在看！
苏然立刻往医院赶，车开得飞快，轮胎在马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些劫走陈默的人，是为了掩盖实验的秘密吗？他们怎么知道陈默是实验样本？又怎么敢在医院里明目张胆地劫人？回到医院，监控室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小李指着屏幕，脸色苍白：苏队，你看这里。
监控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病床走出IcU，其中一个人在经过走廊拐角时，脖子上的东西闪了一下。苏然让技术人员把画面放大，定格。那是一个警号吊坠，银色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吊坠上的编号清晰可见——0719。
苏然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这个吊坠，她太熟悉了。那是父亲的警号吊坠，父亲生前一直戴着，死后随葬了。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劫犯的脖子上？
这个吊坠……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林悦。她是医院的心理医生，这几天一直在给陈默做心理疏导，刚才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此刻，她盯着屏幕，脸色比纸还白。你认识？苏然立刻看向她。林悦的嘴唇颤抖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这个编号……0719……是当年保护我妈妈的警察的警号。
苏然愣住了：你说什么？林悦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二十年前，我妈妈是一桩医疗事故案的关键证人，收到过很多威胁。当时负责保护她的警察，就戴着这个编号的吊坠。后来我妈妈还是出事了，那个警察也在不久后失踪了，警方说他可能是畏罪潜逃。二十年前的医疗事故案？失踪的警察？父亲的警号吊坠？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苏然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父亲是三年前去世的，而林悦说的警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时间对不上。可那个吊坠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巧合吧？你还记得那个警察的样子吗？苏然问。
林悦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才五岁，只记得他很高，总是穿着警服，说话声音很低沉。我妈妈说他是个好人。苏然让技术人员把监控里劫犯的身形和父亲生前的照片做比对，结果显示相似度很低。看来劫犯不是父亲，但他为什么会有父亲的吊坠？
查一下二十年前那桩医疗事故案，还有那个失踪的警察。苏然对小李说，另外，排查所有进出医院的车辆，看看能不能找到劫走陈默的人的踪迹。小李应声而去，监控室里只剩下苏然和林悦。林悦看着苏然，犹豫了一下：苏队，你父亲……是不是叫苏振海？
苏然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档案室见过他的名字。林悦的声音很轻，二十年前，我妈妈出事的那家医院，你父亲当时是负责刑侦的警察，参与过那起案子的调查。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苏然的脑子里炸开了。父亲竟然参与过林悦母亲的案子？他为什么从来没提过？那个失踪的警察，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她立刻去了市公安局的档案室，调出了二十年前那桩医疗事故案的卷宗。卷宗很旧，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案子的大致情况是：市一院的一名护士在给病人输液时，错用了药物导致病人死亡，事后该护士声称是被人胁迫，但没有证据。林悦的母亲是当时的护士长，说看到过护士和一个陌生男人接触，被列为关键证人。可就在开庭前一天，林悦的母亲在家中“意外”坠楼身亡，案子最终以护士过失致人死亡结案，护士被判了十年。
卷宗里有一份询问笔录，是父亲对林悦母亲做的。笔录上的字迹确实是父亲的，最后有一行备注：证人情绪不稳定，请求警方保护。下面签着父亲的名字和日期。
苏然继续往后翻，看到了那个失踪警察的资料。他叫张磊，当时是市公安局的协警，被临时抽调去保护林悦母亲。资料里有一张他的照片，穿着协警制服，笑容憨厚。照片下面写着他的警号：0719。
苏然的手指停在照片上，心脏狂跳起来。张磊的警号是0719，和父亲的一样？这不可能，警号是唯一的。她立刻去查了警号的分配记录，发现二十年前，0719这个警号确实属于张磊。而父亲苏振海当时的警号是0720，是在张磊失踪后，才调整为0719的。所以，那个吊坠原本是张磊的。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父亲手里？又为什么会被现在的劫犯戴着？
苏然把卷宗里所有和张磊有关的资料都找了出来，发现他失踪前的最后一次出勤记录，是去林悦母亲家附近巡逻。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他的警服、配枪都不见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又去了父亲生前的住处，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房子还保持着父亲去世时的样子。她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在一个尘封的木箱底层，找到了一个铁盒子。盒子里除了父亲的警徽和奖状，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时候的父亲，另一个是张磊。他们穿着警服，勾着肩膀站在公安局门口，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振海、张磊，1999年夏。原来父亲和张磊是同事，而且关系很好。那父亲为什么要隐瞒和这起案子的关系？张磊的失踪，父亲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苏然拿着照片，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多。她决定去找林悦，问问她母亲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林悦的家在一个老式居民楼里，屋子里摆满了书。林悦给苏然倒了杯水，说：我妈妈去世后，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我总觉得妈妈不是意外坠楼的。
她从一个旧箱子里拿出一个日记本，递给苏然：这是我妈妈的日记，我也是最近才找到的。日记本的封面已经磨损，苏然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娟秀，记录着林悦母亲的日常。前面大多是关于工作和生活的琐事，但到了出事前一个月，内容开始变得奇怪。
今天又看到那个男人了，他好像在跟踪我。护士说她不敢说，怕家人出事。到底是谁在威胁她？张警官说会保护我，可我还是很害怕。苏警官（苏振海）来看我了，他说案子有蹊跷，让我再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那个男人的手腕上有个疤痕，像个月牙。
他们来了，我听到敲门声了……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慌中写的。
苏然的目光停留在月牙疤痕上，她猛地想起了陈默脖颈处的疤痕，也是月牙形的！难道陈默和当年威胁林悦母亲的人有关？你妈妈日记里提到的男人，除了疤痕，还有其他特征吗？”苏然问。林悦摇摇头：没有了。我妈妈当时很害怕，没敢看得太仔细。
苏然把日记还给林悦，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张磊的失踪和林悦母亲的死，可能都和那个手腕有月牙疤痕的男人有关。而陈默，很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后代，或者是和他有某种联系，所以才会被当作实验样本。那些劫走陈默的人，也许就是当年的幕后黑手，他们知道陈默的身份，想杀人灭口。
可那个戴着张磊吊坠的劫犯，又是谁呢？他和张磊是什么关系？就在这时，苏然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苏队，我们查到了劫走陈默的车辆信息，是一辆套牌车，最后出现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附近。
苏然立刻带人赶了过去。废弃工厂很大，里面长满了杂草，生锈的机器零件散落一地。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听到一间仓库里传来微弱的哭声。是陈默！小李喊道。
他们冲进去，看到陈默躺在地上，身上的管子已经被拔掉了，脸色苍白得像纸。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把刀。不许动！苏然喊道。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脖子上，赫然戴着那个银色的警号吊坠。你是谁？为什么要劫走这个孩子？苏然厉声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苏然，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就在这时，陈默突然用微弱的声音说：他……他是我爸爸……苏然和小李都愣住了。陈默的爸爸？那个手腕有月牙疤痕的男人？
男人慢慢摘下面罩，露出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他的手腕上，果然有一个月牙形的疤痕。你是当年威胁林悦母亲的人？苏然问。男人苦笑了一下：我不是威胁她，我是想保护她。
保护？苏然不解。二十年前，我是那家医院的医生。男人的声音很沙哑，那起医疗事故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策划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实验。林护士长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才被灭口。我当时想提醒她，可她不信任我，还以为我是坏人。
什么秘密实验？人体器官实验。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他们抓了很多流浪汉和孤儿，在他们身上做实验，研究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林护士长无意中看到了实验记录，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苏然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和她父亲文档里的实验有关。
那张磊呢？他为什么会失踪？提到张磊，男人的眼眶红了：张磊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发现了实验的真相，想举报，结果被他们抓住了。他们逼他说出林护士长知道的事情，他宁死不从，最后被……被活活打死了。那这个吊坠……是我从他身上取下来的。男人抚摸着吊坠，声音哽咽，我想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找出幕后黑手。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他们又开始做实验了，陈默就是其中一个样本。
那你为什么要劫走他？我是想救他。”男人说，医院里有他们的人，留在那里只有死路一条。我带他来这里，是想给他做最后的治疗，虽然希望很渺茫。
苏然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父亲苏振海，他当年参与了案子的调查，你认识他吗？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苏振海……他是个好警察。当年他也怀疑案子有问题，一直在暗中调查，还帮过我好几次。可后来，他突然就不查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苏然的心又提了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查了吗？男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听说，他后来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苏然沉默了。父亲的“意外”身亡，难道也和这个实验有关？他当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被人封口了？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枪。抓住他们！为首的人喊道。
苏然立刻把陈默护在身后，和小李一起拔出了枪。是他们！男人脸色大变，实验的幕后黑手来了！双方立刻交火，子弹在仓库里呼啸而过。苏然一边还击，一边观察着为首的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戴着一个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狠戾。
激战中，小李不幸中了一枪，倒在了地上。苏然心里一急，枪法出现了偏差。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人趁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陈默。把他交出来！男人怒吼着，扑了过去，却被对方的人开枪打中了胸口，倒在了血泊里。爸爸！陈默哭喊着。
戴金丝眼镜的人冷笑了一下，拖着陈默往外走。苏然想追上去，却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仓库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一群警察冲了进来，迅速制服了黑衣人。为首的是市局的副局长，他看到苏然，喊道：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