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啃着窝窝头，石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扫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
“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就准备干活了。”
他指了指门外。
“看到外面那片新栽的树苗了吗？”
“将近三万棵，有乔木，有灌木。”
“今天的任务，浇水。”
“所有人，在早饭前，必须把这三万棵树苗全部浇一遍。”
“噗！”
隋志超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啥玩意儿？早饭前？”
“石工，你没开玩笑吧？这都快七点了，我们还没吃饭呢！”
“我说的是，你们吃完这顿饭，到下一顿早饭之前。”石末面无表情地纠正他。
“哦哦哦，吓我一跳。”隋志
超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下一顿早饭之前？那不就是二十四小时之内吗？”
“三万棵，我们这么几个人，二十四小时浇完？”
所有人都被这个工作量给镇住了。
石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有问题吗？”
“有问题也给我憋着。”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另外，我听说，你们有些人，自己跟学校申请了一批树苗，要搞什么试验田？”
“这我不管。”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
“你们自己申请的树苗，和场里集体的计划不一样，那就得你们自己负责。”
“自己挖坑，自己栽，自己浇水。”
“别指望场里给你们派人。”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覃雪梅的身上。
覃雪梅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她紧张地站了起来，手指攥着衣角。
“石工……我……我申请了三万棵樟子松……”
“多少？”石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三……三万棵。”覃雪梅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
三万棵？
她一个人？
这是要上天吗？
石末气得都笑了。
“覃雪梅同志，你可真是个人才。”
“你知道三万棵树苗，从育苗到运输，要花多少钱吗？”
“你知道三万棵树苗，从挖坑到栽种，需要多少人力吗？”
“你这是在种树，还是在糟蹋国家的资源？”
覃雪梅被他一连串的质问说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石末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想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让沙漠变绿洲？你以为种树是小孩子过家家，想当然就行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石工，你这话就不对了吧？”
武延生站了起来，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雪梅同学也是想为塞罕坝多做贡献，出发点是好的。”
“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们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凭什么不能搞自己的试验田？”
“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申请的树苗，跟你比一比，看谁种的树成活率高！”
石末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没兴趣跟你这种小屁孩打赌。”
“我再提醒你们一句。”
“一个星期之后，坝上会有一场大雨。”
“你们最好赶在下雨之前，把所有该种的树苗都种下去。”
“不然，雨水一来，刚挖好的树坑，就全废了。”
武延生嗤笑出声。
“一个星期后有大雨？石工，你还会看天气预报啊？”
“我们这儿有气象专业的同学，人家都没说话呢，您这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是啊，石工。”闫详利，那个来自蜀州的瘦小男生，扶了扶眼镜，小声地补充道，“我看了最近的气象云图，没显示一个星期后有降水迹象啊。”
石末终于正眼看了武延生一眼。
他没有生气，反而指了指闫详利。
“你是学气象的？”
“正好，场里前两天刚到了一批新的气象设备，还没来得及装。”
“今天，你就负责把这些设备都给我架设起来。”
“用你的专业知识，用科学数据，来验证一下，我这个土包子说的话，到底准不准。”
闫详利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真的吗？太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武延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他深吸一口气，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行，天气的事我们不争。”
“那浇水呢？”
“凭什么让我们去浇那些已经种好的树？那是你们之前的工作，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来种树的，不是来给别人擦屁股的！”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赵天山眼睛一瞪，刚要发作，却被石末一个眼神制止了。
石末走到武延生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这是集体任务。”
“从你们上坝的第一天起，你们就是塞罕坝林场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你们’和‘我们’，只有‘咱们’。”
“你在这里的每一次表现，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放进你们每个人的档案里。”
“这份档案，会跟着你们一辈子。”
“谁也别想涂，谁也别想改。”
武延生彻底没话了。
他再刺头，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石末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分组。”
“赵天山，你带一队。武延生，闫详利，季秀荣，孟月，跟你走。”
“剩下的人，跟我一队。”
“覃雪梅，沈梦茵，隋志超，那大奎，你们四个，跟着我。”
“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回答。
“那还愣着干什么？”
“拿上工具，出发！”
石末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拿起放在墙角的铁桶和水瓢，浩浩荡荡地朝着林地走去。
塞罕坝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队伍在土路上默默前行，气氛有些沉闷。
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蓝得像一块无瑕的宝石。
“我去！”
隋志超第一个怪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湖边，伸手掬起一捧水就往嘴里送。
“靠，这水…农夫山泉啊！纯天然，有点甜！”
他咂咂嘴，一脸享受的表情，瞬间打破了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