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激动地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抓的他？”
沈芝兰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黑沁沁的水往自己的大脑里钻。
那种窒息的感觉很早就有过。
每个人都有惧怕的东西，每个人都有阴影。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凭什么去使劲逮住逃跑的伊缪。她只是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攥住他的脖颈努力往上游。
尽管五脏六腑都被打得错位。
在她快要陷入黑暗时，后面救援的赶到。在她闭眼前，她躺在师父的怀里。那一刻，她的内心是平静的。
她想，即便是死了，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至少，活着的时候，她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生命或长或短，没有什么东西是长至永远。人类所能做的，就是抓住那几个瞬间。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老人忍不住鼓起了掌，泪流满面。
“人生能有多少次为信仰而战的机会？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有人喜欢做小我，有人喜欢做大我，但小我何尝不能成就大我呢？”
沈芝兰笑了笑，没说话。
一旁的余珉紧盯着她，好久都没眨眼。
他想过很多的场景，却无法想象其中的气势恢宏。直到她亲口描述，他才感觉英雄有了实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牺牲，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如果我两人之中一定要有个人去做这件事，不用想，那个人一定是我，必须是我。我愿意用我的信仰起誓，不抓到伊缪，我从此退出这个职业。”
他能从那些话语里听出她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在死亡面前，谁都是胆小的，尤其是有牵绊的。
而她那时候，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样危险的行动，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破绽，也很可能当场被杀死。
选择死亡需要很大的勇气。
扪心自问，他自己可能就无法做到这样的干脆。
所以那些自愿牺牲成就大义的人品格高尚，令人钦佩。
“偶像，我想麻烦你个事。”
老人忽然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位冒光的英雄，眼里有波光流动。
沈芝兰知道他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直接说:“爷爷，别客气，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老人两只手抱在一起，无措地扣着，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再次说道:“没事，我都答应你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余珉呆呆地望着她的侧脸，情绪难以自持。
老人这时才扭扭捏捏地开口:“那个，偶像……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想请你……就是……在我背上签个名……可以吗？”
她很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老人的脸上，他傻傻地笑出声来，“谢谢。”
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他继续讲:“偶像，谢谢你。以后我能在那些老伙伴面前吹牛了，看谁吹得过我！”
宁静的气氛持续了会儿，老人叫来了自己的儿子，不客气地说:“该配合工作的就好好配合，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别让我偶像失望。”
见自己老父亲的病情似乎好了大半，老板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对两人极为恭敬。
“警官，那你们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余珉收起了泛滥的情绪，拿出照片说道：“我想问一下，8月5日那晚，在你们的烧烤摊上，有没有见到这一个人？”
老板看了看这张许肖的照片，皱着眉想:“不是很有印象，我们每天面对大量的客人，这个人特征也不是很明显，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
老板娘这时也杵过来跟着瞅。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近三十秒，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一晚，我见过这个人！”
余瞬间来了兴致，“具体说说，能录音吗？”
老板娘同意后，细细道来。
“那晚我和老公照常去摆摊，大概是凌晨左右的样子吧，我们烧烤摊上就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男的。除此之外，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女人。”
余珉问:“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老板娘描述:“长什么样子我不太清楚，因为她戴了一个面具。”
“面具？”
“对的。”老板娘回忆那晚:“那个面具很特别，全是钻做的，遮住了上半张脸。虽然只看到半张脸，但我猜那个女人很漂亮。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人总是笑眯眯的。她涂着精致的口红，唇形很好看，露出的皮肤很白。”
余珉追问:“还有吗？”
老板娘继续说:“她看上去很高，身材纤细，曲线很好。一身打扮看上去质地很好，非常有钱，很有气质。”
“衣服具体穿的什么？”
老板娘不假思索就说:“上半身是白色衬衣，下半身好像是一条皮裙，然后搭了一双高跟鞋。她很香，我从她身边过都能闻到香味，难怪男人都喜欢漂亮女生，我也喜欢。”
“那个男人确定就是这个吗？”
老板娘猛地点点头:“当然，就是他。”
老板就势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老板娘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他身材好呀，又高又有肌肉，俊男美女在一起多看两眼不是很正常吗？主要那个女人真的太漂亮了，我一女的都觉得她好看到过分。”
老板不满地嘟囔:“就你花痴！”
老板娘也不甘示弱:“哎，我说你这人咋滴这么封建？喜欢美女帅哥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土就不要嫉妒别人好吗？”
老板恼羞成怒:“我哪里土了？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人了？”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老人不悦地皱了皱眉:“行了行了，要吵回去吵，我还等着我偶像给我签名呢。”
两口子齐齐噤声。老板问他:“爸，你签什么名啊？你这么大了还追星，人家这都是小年轻做的事儿。”
“我老了我不能有偶像吗？”老人气得作势想拔了氧气，“再说，我的偶像能跟他们的偶像一样吗？我这是根正苗红的偶像，真枪真弹的偶像！”
老板赶紧过去拉住他的手安抚，“行行，只要你偶像给你签，你签一百个也没人拦着你。”
“哼！”
老人这才不闹腾。
老板问:“你要咋签？”
老人笑呵呵看着沈芝兰说道:“签我背上！”
老板:“……”
真是他的好老爹。
等给老人签了名后，两人再求证了一遍，便出了病房门。
余珉跟在她身边说道:“这与我们的猜测对上了，嫌疑人是一个女人，并且可能是一个收入比较高的女性。她的工作一定体面，拥有较高的素质。”
“嗯。”她总结说:“所以锁定一年前符合这种特征的和许肖有过社交的女性，基本就能找出那人了。”
余珉正要张口，耳边突然传来咨询台护士的喊声:“35床病人停止呼吸，请迅速支援抢救。”
两人的步子一顿。
走出县医院大门，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空中不时有几只鸟飞过，发出愉悦的啼叫。
沈芝兰喃喃道:“迟暮之人，其心也哀。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