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尖端在跳动的烛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并未出现众人预期中的那抹象征着“剧毒”的漆黑。
卧室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小口，响起一片混杂着松气、失望和更加迷茫的嘈杂低语。
“没黑……针没黑！”
“看来不是砒霜……”
“那相爷这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症啊？”
“连银针都验不出来，这……”
王夫人看着那依旧闪亮的针尖，眼中刚刚因陆明到来而燃起的一丝微光，再次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她握着王朴冰凉的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连银针都验不出的恶疾，岂不是……回天乏术了？
几个原本就对陆明持怀疑态度的王府属官和郎中，此刻更是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看吧，果然是个没用的，故弄玄虚！银针都没反应，还能是中毒不成？定是某种罕见的恶疾，连太医院的正经太医都束手，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钱管事脸上的希冀也僵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陆明。
然而，处于目光焦点的陆明，盯着那根没有变色的银针，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锁得更紧，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
“果然……”他心中暗道一声，非但没有因为银针未变黑而放松，反而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王朴极有可能是中毒，而且中的不是寻常的砒霜之类含硫毒物！
“陆医正，这……”钱管事嗫嚅着开口，语气中带着最后的期盼和巨大的不安。
陆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俯身，更加仔细地检查王朴的状态。面色青紫加剧，呼吸更加微弱急促，脉搏几乎触摸不到，四肢末梢冰冷……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
时间不多了！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卧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银针未变，不代表无毒！”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什么？”
“银针都验不出来，还能有毒？”
“陆医正，你此话何意？”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是王府首席郎中的老者忍不住出声质疑，他行医数十年，银针验毒乃是金科玉律，从未听说过银针验不出的毒物！
陆明没时间跟他们详细解释化学反应原理，他必须用最简洁有力的方式让他们信服，并配合自己的行动。
“世间毒物千万，银针所能验者，不过十之一二！”陆明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权威，“砒霜因其含硫，故能与银反应变黑。然则有诸多剧毒，如某些植物萃取之精、矿物提炼之华，其性烈而质纯，根本不与银石反应！观相爷症状，突发迅猛，呼吸抑制，面色紫绀，此乃典型毒物侵扰心脉、阻滞气息之象！绝非寻常急症！”
他这番话，半是事实，半是结合症状的强力推断，听起来有理有据，气势十足，顿时将那几个还想质疑的郎中镇住了。他们行医多年，也确实遇到过一些症状古怪、银针无效的病例，只是从未往“银针验不出的剧毒”这个方向去想。
王夫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看着陆明：“陆医正，若真是中毒，那……那该如何是好？可有解救之法？”
“当务之急，是确定所中何毒！”陆明沉声道，“我需要相爷发病前饮用参茶的茶杯，以及书房内所有可能被接触过的物品！越快越好！”
他再次强调寻找物证。同时，他心中飞速思考着应对方案。如果是氰化物中毒，需要亚硝酸异戊酯、亚硝酸钠、硫代硫酸钠这套组合拳，这里根本没有。如果是神经毒剂，需要阿托品、解磷定……同样没有。
通用的解毒和支持手段！
催吐？导泻？王朴已经昏迷，根本无法进行。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力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争取时间，并尽快找到毒源，尝试针对性处理！
“参茶杯……参茶杯已经清洗了……”一个负责书房洒扫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说道，吓得脸色惨白。
“什么？！”陆明心头一沉！最重要的物证可能没了！
“谁清洗的？！什么时候清洗的？！”钱管事厉声喝问，眼神凶狠地瞪向那个小丫鬟和其他仆役。相爷中毒，府内必然有内奸！此刻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小丫鬟吓得噗通跪地，哭道：“是……是奴婢……奴婢见相爷茶杯空了，就……就如常收去清洗了……奴婢不知道啊……”
线索似乎断了。
陆明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他目光扫过王朴的床榻周围，突然，他注意到王朴枕边似乎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碎屑？
他小心地用一块干净布帛将其拈起，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茶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略带腥气的怪异味道。不像是茶叶本身的味道。
“这是什么？”陆明将碎屑展示给王夫人和钱管事看。
众人都凑过来看，纷纷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相爷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药材、香料，或者……收到过什么来历不明的礼物？”陆明追问。
王夫人努力回忆，摇了摇头：“老爷向来谨慎，入口之物更是小心……近日也并未收受什么特别之物……”
就在这时，之前被陆明派去封锁书房和寻找其他物品的仆役急匆匆回来，手里捧着几样东西：王朴常用的砚台、笔洗、还有几封看似普通的公文。
“陆医正，书房里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
陆明快速检查。砚台里的墨迹正常，笔洗里的水也无异味。那几封公文……他心中一动，拿起一封，仔细嗅了嗅纸张和墨迹，又对着灯光查看是否有粉末残留。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难道毒源不在书房？或者已经被清理了？
卧室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找不到毒源，就无法确定毒素，救治便无从谈起。
王朴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几分，那“嗬嗬”的声响也变得越来越间隔。
几个郎中已经开始暗自摇头，低声叹息，显然已经不抱希望。
王夫人伏在床边，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哭声令人心碎。
钱管事面如死灰，喃喃道：“难道……天要亡我王家……”
陆明额角青筋跳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四周都是高墙。
不！一定有办法！
他猛地想起自己腰间的“急救包”。里面除了“神仙醉”，还有那瓶……姜汁提取液！
虽然姜汁显色反应主要对砷剂比较敏感，但在强碱性环境下变色是确定的。某些生物碱毒物也可能在特定ph下产生颜色变化……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快速的化学检测方法了！
死马当活马医！
他迅速取出那个装着浓姜汁的小瓶，又对钱管事道：“快！取一碗清水，再找一点石灰来！要快！”
虽然不明白陆明要做什么，但看他神色坚决，钱管事还是立刻吩咐人去办。
很快，一碗清水和一小块生石灰被取来。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陆明将生石灰投入清水中，发出一阵“嗤嗤”的响声，水变得浑浊并发热，得到了简易的石灰水（氢氧化钙溶液）。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将那点从王朴枕边找到的深褐色碎屑，小心翼翼地投入了石灰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