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对着酒店镜子扯了扯假发。
栗色大波浪卡在耳后，镜片后的琥珀色美瞳泛着学术特有的钝光——这副伪装是林疏桐从巴黎时装周扒来的，说是“德国女博士标配”。
她摸了摸耳后微型监听设备，金属贴片贴着皮肤，像块凉丝丝的口香糖。
闭门会议在柏林科技会馆三楼。
苏砚推开门时，二十余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
圆桌正中央，金发女研究员正用激光笔指着半导体材料图谱，见她进来，笔杆在桌上敲了敲：“苏顾问，关于碳化硅基板的热导率，您在邮件里提的修正方案——”
“埃琳娜博士。”苏砚拖过椅子坐下，公文包“啪”地磕在桌角，“您上周在《自然》发的论文，把热膨胀系数算错了。”
满座抽气声。
埃琳娜的蓝眼睛眯成线，指节捏得发白：“年轻人总爱——”
“第12页，图三。”苏砚翻开笔记本推过去，“用同步辐射衍射测晶格参数时，您用了2010年的标准值，可2014年国际计量局就更新了。”她指尖点着数据，“按新公式算，热导率至少能提15%。”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埃琳娜突然笑了，金发散落在肩头：“苏顾问果然如传闻般...犀利。”她推过一杯现磨咖啡，“会后一起吃个便饭？我知道家土耳其烤肉店，老板会调特别的杏子酒。”
苏砚盯着咖啡杯沿的唇印——是特意涂的正红色，和她邮件签名里的“严谨学者”人设不符。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甜得发腻：“埃琳娜博士这是要收买我？”
“学术交流嘛。”埃琳娜的银匙搅着咖啡，“听说您和程氏科技走得很近？程砚铮先生...可是位很有魅力的技术天才。”
苏砚差点笑出声。
前世她执行任务时，埃琳娜在日内瓦学术论坛递过名片，说要“合作研发”，转头就把她引到了伏击点。
此刻对方眼尾的细纹里藏着试探，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程总啊？”她托着腮叹气，“上周我帮他改芯片设计图，他非说我标错了引脚位置——结果是他自己把bGA封装看成了qFN。”她晃了晃手机屏保，是程砚铮皱着眉研究领带结的照片，“您看，现在还让我每天给他扎领带呢。”
埃琳娜的指甲在桌布上掐出小坑。
烤肉店的霓虹灯在窗外晃。
苏砚盯着埃琳娜推过来的第二杯杏子酒，假装踉跄碰倒酒杯。
琥珀色液体溅在桌角，她弯腰捡纸巾时，指尖在桌缝里按了下——微型监听器粘稳了。
“程氏最近在搞什么大项目？”埃琳娜又倒了杯酒，“听说他们要投百亿研发芯片？”
“嘘——”苏砚食指抵在唇上，眼睛亮晶晶的像真醉了，“我偷看过程总的保密文档...星芒芯片的下一代，叫星芒-2。”她凑近压低声音，“专利路线图我拍了照片，不过...埃琳娜博士能给我什么？”
对方瞳孔骤缩，又迅速端起酒杯：“苏顾问真会开玩笑。”
凌晨两点，酒店房间的台灯把人影拉得老长。
苏砚戴着耳机，监听设备的录音在循环播放——
“...确认是程氏的人，她提到了星芒-2。”埃琳娜的声音混着车流声，“韩兆那边怎么说？”
“...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专利图。”男声带着电流杂音，“告诉她，我们有办法让程氏在欧洲的实验室...出点小意外。”
苏砚的手指扣住桌沿。
韩兆——前世那个把“星芒芯片”研发数据卖给国外的叛徒，车祸前三天还在她办公室喝了杯茶。
手机震动。
林疏桐的视频通话弹出来，背景是乱成战场的编辑部：“刚把录音传给国安！交叉比对了，星芒-2确实是米国情报机构的复刻计划，韩兆半年前就办了绿卡！”
“程砚铮呢？”苏砚扯下假发，发梢还沾着发胶。
“那祖宗在实验室砸了个咖啡杯。”林疏桐憋笑，“说什么‘苏砚要是敢单枪匹马去送死，我就把她所有润喉糖藏进碎纸机’。”
苏砚低头看桌上——不知谁趁她出门塞了盒润喉糖，包装纸还带着体温。
当晚十点，柏林老城区咖啡馆。
埃琳娜踩着细高跟进来时，苏砚正摆弄着两个U盘。
“资料带来了？”埃琳娜的目光黏在U盘上。
“当然。”苏砚推过其中一个，“不过博士得先给我看你们的诚意。”
埃琳娜的手刚碰U盘，苏砚突然抽回手：“等等。”她弯腰调整高跟鞋，鞋跟轻轻踢了下对方小腿——三短一长一短，摩斯密码：“GAmE oVER.”
埃琳娜的脸瞬间煞白。
苏砚把另一个U盘推过去：“这才是真的。”她笑着起身，“对了，程氏在欧洲的实验室，今天刚装了十二台防爆摄像头。”
埃琳娜抓起U盘就走，风衣下摆扫翻了咖啡杯。
深褐色液体在桌面晕开，像朵开败的玫瑰。
苏砚坐回原位，摸出手机给程砚铮发消息：“任务完成，润喉糖要草莓味的。”
屏幕亮起的光映着她颈间的项链暗格——陆泽给的交易名单还在里面，金属边缘硌得皮肤生疼。
回国那天，程砚铮来机场接她。
他西装最上面那颗纽扣没扣，手里提着袋润喉糖：“许顾问说你在柏林装了十七个监听器？”
“十八个。”苏砚扒拉着糖袋，“酒店衣柜里还有一个。”
程砚铮突然伸手，从她发间摘下片银杏叶——是柏林街头的，金黄金黄的。
他指尖顿了顿：“到家收拾行李时...小心点。”
苏砚没接话。
她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想起酒店衣柜里那个没拆的旧行李箱——前世牺牲前，她塞了半箱资料在里面，包括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此刻，那只箱子正安静躺在程家老宅的储物间，锁扣上落了层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