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场休息时，流川枫径直走到夏末面前。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他微微喘息着，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夏末浅笑：“流川君，打得不错。”
流川枫攥着毛巾的手指关节发白。
“夏末。”他声音低哑。
“不过防守站位太靠前了。”夏末敲了敲战术板，“容易吃假动作，下半场注意调整。”
流川枫张了张嘴，却见她已经转向三井：“三分出手再快点会更完美。”
她拍拍手，嘴角上扬：“各位打得不错，准备下半场。”
观众席的欢呼声变得很远。
流川枫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用力过猛的指甲印。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下半场
第三节哨声响起，湘北队员轮番上场。
每个球员都因夏末的回归而异常亢奋。
木暮连续命中三分，安田稳稳突破，就连樱木都打出了漂亮的挡拆配合。
“好球！”夏末在场边鼓掌，笑容明亮。她下意识往替补席瞥了一眼。
流川枫正低头系鞋带，修长的手指把鞋带勒得死紧。
樱木得意地冲到她面前邀功：“老姐！本天才这球怎么样？”
夏末与他击掌：“进步很大。”
流川枫低头，系鞋带，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终场哨响起，湘北大获全胜。
夏末被欢呼的队员们团团围住。三井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宫城兴奋地比划着最后一球的战术，连一向腼腆的安田都红着脸要击掌。
夏末一一回应着，却在人群晃动的间隙里，捕捉到一抹独自离场的背影。
彩子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口：“夏末姐...流川...”
“嗯？”夏末笑容无懈可击，“准备回校吧。”
宫城和彩子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要完？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流川枫的脚步越来越沉。
欢呼声从体育馆里传来，却似乎与他无关。
（为什么）
拳头砸在墙面时，指关节传来的钝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低头看着泛红的骨节，想起夏末以前给他清理伤口的样子。那时候她总会皱着眉说“笨蛋，受伤了还怎么打球”。
夏末刚推开更衣室的门，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手腕。
流川枫将她抵在墙上，运动后的灼热呼吸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在做什么？”夏末皱眉。
流川枫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说很多，想说“你明明看见我了”，想说“为什么不理我”，最后却只挤出两个字：“...躲我？”
夏末的睫毛颤了颤：“没有。”
“...之前，不是这样的。”流川枫的声音哑得厉害。
之前他训练到睡着时，会轻轻给他披上外套，之前他投进关键球时，会看到场边最亮的那双眼睛，之前他只要喊一声“夏末”，就会得到全世界最专注的回应。
现在却连一个对视都要靠堵人。
夏末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着他：“之前是我失职，作为教练，我不该和球员过度亲密。抱歉。”
流川枫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夏末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变了，圈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流川，”她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掌心下传来剧烈的心跳，“和异性保持适当距离，是对另一半最基本的尊重。”
他大概根本不懂这些吧，毕竟只是个篮球笨蛋。
眼前闪过那天在咖啡厅看到的画面，他低头听那个女孩说话时，眉眼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夏末轻轻推开他：“下周的训练计划我放在更衣室了。”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专业，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例行公事的指导，“篮球场上你很有天赋，流川枫。但篮球之外的事情...”
她顿了顿，把“也要学会成长”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也要多注意。”
流川枫瞳孔骤然紧缩。
（另一半？）
这个词汇像一记突如其来的抢断，将他所有的思绪都截停在半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钝痛。
（是谁？）
（什么时候？）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笑着递来的毛巾，她帮他调整护腕的手指，她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他名字的那页。每一个细节都在此刻变得刺眼起来。
手指突然脱力，夏末转身时扬起的红发扫过他僵在半空的手臂，带着熟悉的荔枝香气。他本能地想要抓住那片红色，却在最后一刻蜷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交往...”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不会影响训练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这根本不是他想问的。明明想问的是“那个人是谁”，想问“为什么不能是我”，脱口而出的却是最蹩脚的借口。
（...迟了）
他才刚刚明白，她眼里曾经只为他闪烁的光，却已经给了别人。
夏末轻轻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流川枫，人生不只有篮球。”
这句话像一记闷拳，砸得他胸口发窒。
（那还有什么？）
（还有......谁？）
篮球静静躺在角落，触手可及。可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空得发疼。
夏末看着他紧抿的唇角，指尖动了动，想伸手，却又最终收回。
“......我先走了。”
流川枫站在原地，看着她最终消失在转角处。走廊的声控灯一盏盏熄灭，带着他眼底最后的光。
体育馆。
彩子叹了口气，把毛巾甩给宫城：“夏末姐好像完全不在意了。”
宫城擦汗的动作顿了顿，偷瞄向场边：“那家伙也是吧？”
彩子笔尖停在训练记录本上，“以前她看流川枫的时候...”
突然噤声。
砰——
篮球重重砸在篮板上。流川枫保持着投篮姿势，目光却死死锁在场边。
夏末正拿着毛巾一顿乱揉樱木的红发。
那个动作曾经也属于他。
胸口泛起陌生的钝痛，像被篮球砸中膈肌的感觉。
（不在意？）
（我？）
流川枫侧头，玻璃窗映出他微微扭曲的倒影，以及夏末的笑脸。
原来这就叫“不在意”。
她还是那么优秀，那么温柔，只是那些曾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只对他绽放的笑容，现在都与他无关了。
（给谁了？）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篮球再次出手，划出的弧线完美到残忍。
...
流川枫站在淋浴间，冷水冲刷着他紧绷的背肌。他盯着地上蜿蜒的水痕，眼底泛起浓重的墨色。
（被抛弃了）
（第二次）
（无所谓）
关水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擦身，穿衣。
镜中的少年黑发滴水，表情空白。
低头，系鞋带，指尖平稳，呼吸均匀，刚才胸口那阵刺痛似乎从未存在过。
“流川枫！”宫城在门口喊他，“复盘会要开始了。”
“嗯。”
会议室里。
流川枫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