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我躺在茶馆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乔朵朵还是在窗边坐着埋头苦学，我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的嘴角扬起，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像有个小爪子在挠，痒痒的。
正看着出神，黄跑跑的声音传入脑海：“看什么看！来活儿了！”
没等我回话，电话响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粗粝：“蔡师傅，我是郝凤霞啊！我带着我爸来你们市了，您在店里不？”
郝凤霞。一个外省山区的出马仙，四十多岁。我们见过几次面。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没驯服的野气，说话直来直去，动不动就蹬腿吐气，说是仙家上身，但那姿态，其实更像没驯服的山里仙在借她的身子撒野。
“在呢，你过来吧。”我应道。
“哎，好嘞！我们这就到！”她挂了电话，语气风风火火。
不到半小时，门被“砰”地推开。郝凤霞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背微驼，脸色蜡黄，眼神蔫蔫地耷拉着，一身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大半。
“蔡师傅，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爸。”郝凤霞嗓门洪亮，一开口就震得屋里的香炉都晃了晃，“老爷子这三年多了，总吃不下饭，身上不得劲。我们那儿，能找的人都找遍了，没一个好利索。”
她话说到一半，眼睛一闭，嘴里开始“嘶嘶”地吐气，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我心里了然，这是她身上的仙家要说话了。
果然，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变得滴溜溜乱转，带着股狡黠。她旁若无人地拿起我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啪”一声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烟圈从鼻孔里喷出来。
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尖细，带着点莫名的得意：“蔡师傅，你瞅瞅，这老头身上，是不是有东西在闹腾？”
我抬眼看过去。郝凤霞身后的老头肩上，确实蹲着个东西。一只黄仙，体型不大，毛色有些发灰，眼神却透着股焦急，正眼巴巴地望着我。
“你自己看，是啥？”我没直接点破，想听听她的判断。
郝凤霞，或者说她身上的黄仙，撇了撇嘴，又吐出一个烟圈：“还能是啥？黄仙呗！跟老爷子犯冲，才让他吃不下饭！我自己弄了好几次，没按住！找了几个同行，也都说是黄仙闹的，可咋弄都没用……”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嘶嘶”声吐气，身子一挺，眼神恢复了常态，只是脸色微微发白：“蔡师傅，你看这……我们昨天晚上到的，想着你们这是大地方，带老爷子散散心，顺便请你给好好看看。”
“让老爷子过来，我搭个脉。”我示意老头坐下。
老头慢吞吞地挪过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伸出手腕。那手腕枯瘦，腕细得像根枯柴。
我搭上，我搭上脉，指尖传来的脉象沉涩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隐隐能感觉到一丝仙家的气息，但那气息很温和，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着股关切。
“淤堵得厉害。”我皱了皱眉，心里大致有了判断，“脉上确实有黄仙，但不是来闹事的。是你们郝家的老保家仙，跟老爷子有缘分，是想保他平安的。只是……”
话未说完，老头肩上那只灰毛黄仙“嗖”地一下窜到我面前，两只前爪合拢，对着我连连作揖。更让人心惊的是，它眼睛里竟然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毛茸茸的脸颊滑落。
郝凤霞看不见这一切，只是纳闷地看着我：“蔡师傅，咋了？”
黄仙却对着郝凤霞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尖细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响，满是委屈和愤怒：
“她懂个屁！老爷子是实病！是实病啊！我费心费力，想给他通通气脉，让他能顺当多吃口饭！她倒好！动不动就抽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说是我害了老爷子！她堂上供着的那帮野家伙，更是不讲道理！”
黄仙越说越激动，小爪子指着郝凤霞：“就因为我跟它们不是一路的，她就叫它们来揍我！上次差点没把我这条腿打断！她还找了个会下阴咒的，想把我收了！我是保着他们郝家的老仙儿啊！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它激动得在原地打转，眼泪掉得更凶：“老爷子这病，拖了三年，一天比一天重，我急得火烧火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呢？一门心思认定是我在闹！白白耽误了多少功夫！再这么拖下去……老爷子就……老爷子就……”
后面的话，它哽咽着再也说不出来，只是用爪子拼命抹着眼泪，那小小的、无助的身影，看得人心头发堵。
我暗暗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头，算是安抚。但是在郝凤霞看来，我大概只是在对着空气挥手。
“我知道了，我跟她说。”
我转头看向郝凤霞，她还一脸茫然地等着我的答案。
“你爸这是实病，”我缓缓开口，字句清晰，“消化系统的问题。身上的黄仙，是你们家祖上跟下来的保家仙，没有恶意。它一直想帮老爷子，只是你用错了方法，没明白它的意思。”
郝凤霞愣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点尴尬，又有点不信：“实病？不是黄仙闹的？可……可我自个儿看，还有请教的那些同行，明明都……”
“仙家看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看着她，语气平和却坚定，“尤其是你们身上带着的山里仙，野性未驯，往往只看表象，不见根本。老爷子这病，必须去医院查，不是请仙送仙能解决的。”
郝凤霞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刚才那股风风火火的嚣张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透出慌乱：“去医院……这市里的大医院，我、我也不熟悉啊……”
“我今天没事，陪你们去一趟吧。”我说，“市三院的消化科是重点，看得好。”
郝凤霞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谢：“那太谢谢蔡师傅了！真是……真是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