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林晚的手机闹钟还没响，她已经醒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透着一层灰蓝色的雾，出租屋的窗户玻璃上凝着薄薄的水汽。身边的小女儿哼哼唧唧地动了动，小拳头攥着林晚的衣角，呼吸均匀又细软。林晚轻轻拨开女儿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还好，没发烧。
昨天晚上的争吵声仿佛还在耳边打转。张磊摔门进客房时，大女儿在隔壁房间怯怯地问：“妈妈，你们吵架了吗？” 她当时强压着嗓子里的哽咽，说“爸爸只是累了”，转身却在卫生间偷偷抹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泛着青黑，发际线因为长期熬夜有些后移，脖子上还留着月子里起的湿疹印。这就是28岁的她？重生前总觉得35岁的自己活得像个枯萎的抹布，可现在看看，28岁的日子，分明是在枯萎的路上狂奔。
林晚深吸一口气，悄悄挪开小女儿的手，披衣下床。客厅的沙发上堆着没来得及叠的衣服，餐桌上散落着张磊昨晚吃泡面剩下的盒子，角落里的垃圾桶满得快溢出来——这就是她每天下班回家要面对的战场。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大概正一边抱怨张磊“眼里没活”，一边手脚不停地收拾，收拾完又得给小女儿换尿布、冲奶粉，等忙完这一切，天也就亮了。然后她会顶着一身疲惫做早餐，送大女儿去幼儿园，回来再被婆婆念叨“生不出儿子”，日复一日，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陀螺。
“不能再这样了。”林晚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收拾残局，而是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这是她上周特意买的，当时只觉得“或许能用得上”，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林晚写下第一行字：“时间规划表”。
她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一天：早上七点半出门上班，下午六点半左右到家，中间有八个小时在公司；晚上从六点半到十点半，是属于孩子和家务的时间；十点半之后，小女儿睡熟了，才能挤出两个小时做自己的事，要么补工作，要么学新东西。
“碎片时间也要算进去。”林晚喃喃自语，笔尖不停。
她把时间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早上送大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可以听15分钟设计行业资讯；午休时间除了吃饭，能挤出40分钟看专业书；晚上哄小女儿睡觉时，与其躺着刷手机，不如背几个行业术语……这些零散的时间像散落在地上的硬币，捡起来不起眼，攒多了却能凑出大数目。
写到“家务分配”这一栏时，林晚的笔顿了顿。前世她总觉得“男人粗心，让他干活还不如自己来”，结果把自己活成了全能保姆，张磊反而越来越理所当然。
这一次，她在“张磊”那一栏下，清清楚楚地列上：每晚洗碗、倒垃圾；每周三、五负责接大女儿放学；周末上午带孩子两小时，让她能补觉。字迹一笔一划，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妈妈？”大女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小辫子睡得歪歪扭扭，“你在写什么呀？”
林晚立刻合上笔记本，蹲下来帮女儿理了理头发：“妈妈在给我们家订一个‘幸福计划’，以后爸爸会陪你玩更多游戏，妈妈也能多陪你讲故事，好不好？”
大女儿的眼睛亮了亮，小手指绞着衣角：“真的吗？爸爸上次说要带我去公园，后来又说要加班……”
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前世大女儿总说“爸爸不爱我”，她还替张磊辩解“爸爸是为了赚钱”，现在才明白，孩子要的哪里是钱，不过是一点点被重视的感觉。
“这次一定算数。”林晚握住女儿的小手，“等爸爸醒了，我们一起跟他说。”
正说着，客房的门开了。张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看见林晚，脸色不太自然地别过头：“我去洗漱。”
“等一下。”林晚站起身，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做的时间规划表，你看看。”
张磊皱眉接过，扫了两眼就不耐烦地扔回来：“搞这些没用的干嘛？我上班够累了，哪有时间管这些？”
“所以你觉得我上班就不累？”林晚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像昨天那样拔高，“我每天下班回来要给两个孩子洗澡、喂奶、讲故事，周末还要洗衣服、买菜、收拾屋子，这些就不是‘累’？”
张磊被问得一噎，梗着脖子道：“那你可以不上班啊！当初是你自己要出去工作的，现在又嫌这嫌那……”
“我上班是为了这个家。”林晚打断他，指了指笔记本上的数字，“我的工资能请个钟点工，能给孩子买进口奶粉，能让你不用一个人承担房贷——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
大女儿怯生生地拉了拉张磊的裤腿：“爸爸，我想让你接我放学，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接的。”
张磊的脸色瞬间复杂起来，有烦躁，有愧疚，还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看女儿期待的眼神，又看看林晚平静却坚定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笔记本，转身进了卫生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晚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知道，张磊的沉默不代表同意，但至少，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这就是进步。
早餐时，气氛依然有些僵。婆婆打来电话，一开口就问：“小的没再闹吧？我今天要去你小姑子家，她婆婆来了，我得去搭把手。”
林晚握着手机走到阳台：“妈，您要是忙就先顾小姑子那边，我这边请了钟点工，下午过来。”
“请钟点工？”婆婆的声音立刻拔高，“你疯了？那得花多少钱！张磊一个人赚钱容易吗？你就是不会过日子……”
“妈，”林晚的声音稳了稳，“我现在也在赚钱，我请得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换成了尖利的质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班了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林晚，你是张家的媳妇，就得守张家的规矩！赶紧把工作辞了，在家好好带孩子，再生个儿子……”
“妈，”林晚打断她，语气里带了点冷意，“生不生儿子，是我和张磊的事；辞不辞职，是我的事。您要是想帮我们带孩子，我欢迎，但要是来指手画脚，那就算了。”
说完，她没等婆婆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转身时，发现张磊站在阳台门口，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包子，眼神里满是惊讶。
“你……”张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为我们好，就不会逼我生三胎，不会偷偷拿我们的钱给小姑子，不会在我加班时打电话骂我‘不顾家’。”林晚看着他的眼睛，“张磊，你什么时候才能分清，‘为我们好’和‘控制我们’，不是一回事？”
张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上午九点，林晚准时出现在公司。刚坐下，组长就把一份客户资料扔到她桌上：“这个单子你跟进一下，客户催得紧，下午就得给初步方案。”
旁边的同事李娜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林晚可以啊，刚入职就接这么重要的单子，组长对你可真照顾。”
林晚记得李娜，前世这个女人一直嫉妒她的设计天赋，后来还偷偷把她的方案改了，让她背了个大锅。
“谢谢组长信任。”林晚没理会李娜的酸话，翻开资料认真看。客户是一家连锁亲子乐园，需要设计一个主题展厅，要求“温馨又有创意”，预算不高，但时间特别赶。
这正是她擅长的领域。前世她为了给两个女儿布置房间，研究过无数亲子空间设计，对“低成本出效果”太有经验了。
林晚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她想起大女儿喜欢的星空主题绘本，想起小女儿总盯着旋转木马笑，灵感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用环保纸壳做星空吊顶，旧轮胎改造成彩色木马座椅，墙面刷成渐变的云朵色，再加上几个隐藏的互动小机关……既省钱，又能让孩子觉得有趣。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
林晚心里一紧，赶紧接起：“王老师，是不是朵朵出事了？”
“朵朵妈妈，你快来一趟吧。”王老师的声音很着急，“朵朵在滑梯上摔了一跤，额头磕破了，流了点血……”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我马上到！”她抓起包就往外跑，刚跑到办公室门口，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张磊。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林晚慌慌张张的样子，愣了一下：“你去哪？我给你送……”
“朵朵在幼儿园摔了！”林晚打断他，声音发颤，“你车呢？快送我去！”
张磊也急了，拉着她就往外跑：“车在楼下！别急，应该没事的……”
电梯急速下降，林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想起前世大女儿也是在这个阶段摔破了头，当时她正被婆婆逼着去给小姑子送东西，等赶到医院时，女儿已经缝完针，哭得嗓子都哑了，看到她第一句就是“妈妈，你怎么才来”。
那眼神里的委屈和失望，像一根刺，扎了她很多年。
“这次一定不会了。”林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车刚开出公司停车场，林晚的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老师，赶紧接起，听筒里却传来月嫂焦急的声音：“林小姐，你快回来一趟吧！小宝突然发高烧，小脸通红，哭个不停……”
林晚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前座的张磊听到了，踩刹车的脚顿了一下，车子在路口猛地晃了一下。他回头看林晚，眼神里满是慌乱：“这……这怎么办？”
林晚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幼儿园的地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透不过气来。
大女儿在幼儿园等着她，小女儿在家里发着烧，而她，被困在这两条路中间，动弹不得。
这一次，她该选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