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最后的感知,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让刚刚因获得明确指引而稍感振奋的林晏,瞬间绷紧了神经。
洞口深处那冰冷死寂的“注视”,远比黑骨岭邪修的贪婪更让人心悸。
那是源自更古老、更本质层面的恶意,与古凰残念的悲愿截然相反,如同光与影的对立。
“幽冥的注视……”林晏咀嚼着这个词,银辉双眸中寒光闪烁,“古凰陨落,契约濒危,污染侵蚀……这一切的背后,果然都有幽冥力量的影子。玄冥教所求的‘玄冥真丹’,或许就是这种力量的终极体现之一。”他看向苏辞,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那下面有什么,看来我们都必须下去一趟了。古凰残念的指引,与我们的目标一致。但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苏辞擦去嘴角血迹,虽然神魂受创的隐痛仍在,眼神却已恢复锐利,甚至比受伤前更多了一份历经磨砺后的沉凝。“嗯。它需要‘星辉’和‘净火’,我们恰好都有线索。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守玉族等不了,母亲当年的遗憾,还有我们身上的‘标记’……都需要一个答案。”她顿了顿,看向林晏,“只是,你的净源之力对幽冥克制,却也容易成为靶子。我们得想好对策。”
两人不再犹豫,开始为深入通道做最后的准备。
林晏将剩余的所有疗伤、回气、固魂的丹药分成两份,各自贴身放好。
他又取出几种气味刺鼻的草药粉末,涂抹在两人衣角鞋底,这种混合了辟邪朱砂和掩息草的药粉,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依赖气息追踪的邪物和部分神识探查。
虽然对高阶存在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
苏辞则闭目凝神,尝试着主动控制眉心那枚紫金符文,使其光芒内敛到极致,只保留最基本的血脉感应和防护能力,避免成为黑暗中过于显眼的“灯塔”。
她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的凤焰,如同暗夜中的烛火,既能照明探路,也能在危急时瞬间爆发。
准备妥当,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溶洞入口处的遮蔽(尽管已塌),确认暂无后顾之忧,便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黝黑、散发着淡淡硫磺与古老气息的通道。
通道初入时极为狭窄,仅容一人躬身通行。
岩壁湿滑冰冷,触手粗糙,是典型的深层岩层构造。
林晏在前,银辉右眼提供着有限的视野,同时净源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向前方和上下左右延伸,警惕着任何能量异常或生命迹象。
苏辞紧随其后,指尖微弱的凤焰照亮脚下,她的血脉感应全面放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古凰残韵的流向和可能的恶意。
前行约百步,通道开始变得宽敞,并逐渐向下倾斜。
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温度也在缓慢上升,脚下开始出现零散的、被高温灼烤过的暗红色岩石碎片。
同时,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古凰残韵也越发清晰,如同一条温暖的暗河,在冰冷的岩层中静静流淌,指引着方向。
然而,与之相伴的,是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滞涩”与“阴冷”感。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力量弥漫在空气中,试图阻碍他们的前进,吞噬他们的生命。这正是苏辞之前感知到的“幽冥注视”所带来的环境异化。
“小心,幽冥侵蚀在加重。”林晏低声提醒,指尖已扣住了几枚附着破邪符文的银针。
苏辞点头,眉心的符文微微发热,自主散发出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将两人护在其中,勉强驱散着周遭试图渗透的阴冷。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通道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比之前疗伤溶洞还要大上数倍的地下洞窟!
洞窟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顶部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
最令人震撼的是,洞窟的中央地面,并非岩石,而是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暗红色“玉质”地面!
这玉质地面并非完整,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裂缝中不时有灰黑色的、带着刺骨寒意和硫磺味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渗出。
而在玉质地面的中心,赫然匍匐着一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骨架遗骸!
那骨架通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赤金色,即便经历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侵蚀,依旧能看出其生前的伟岸与神异。
骨架的形状依稀可辨是一只巨鸟,长长的颈骨弯曲,头骨低垂,仿佛在临终前依旧注视着什么。
一对巨大的翼骨向两侧伸展,其中一侧的翼骨有多处断裂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胸骨中央的位置,骨骼的色泽最为深沉,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在其中极其缓慢地流转,仿佛凝固的血液,又像是被封印的核心。
那里,也正是所有漆黑裂缝汇聚的中心点!
古凰遗骸!
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震撼无言。
仅仅是一具遗骸,散发出的苍茫古老威压,就让他们呼吸凝滞,灵魂颤栗。
那是一种远超他们当前生命层次的威严,即便陨落,余威犹在。
而更让他们感到刺骨冰寒的是,遗骸周围,那些从漆黑裂缝中渗出的灰黑雾气,正如同有生命般,不断试图缠绕、侵蚀那赤金色的骨骼,尤其是胸骨中心那点暗红流光,更是被浓郁的黑雾重重包裹,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在缓慢腐蚀。
“这就是……污染?”苏辞声音发紧,她能感觉到自己血脉中传来的强烈悲鸣与愤怒,那是同源者面对此情此景的本能反应。
“恐怕不止是污染。”林晏目光锐利,银辉双眸死死盯住那些裂缝,“这些裂缝……不像天然形成,更像是由内而外的‘撕裂’或‘侵蚀’造成的空间裂隙。裂缝深处,连接着真正的幽冥之地!古凰陨落在此,它的遗骸和残存的力量,无形中镇压着这些裂隙,阻止幽冥之气大规模涌入现世。但看来,镇压的力量在漫长岁月和幽冥侵蚀下,正在不断削弱。”他指向遗骸胸骨中心,“那里,可能就是古凰本源核心与幽冥侵蚀对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它残念最后的栖身之所。”
印证他们猜想的是,当两人踏入这个洞窟,尤其是苏辞身上同源血脉气息靠近时,那匍匐的遗骸胸骨中心,暗红流光骤然明亮了一瞬!
与此同时,两人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却更加急迫虚弱的古凰低吟,这一次,意念更加清晰:
“后来者……时间……不多……”
“裂隙之后……幽冥窥伺……‘噬灵幽影’……”
“吾之‘心核’……残留‘星图’……指引‘星辉’……”
“以净火……灼烧裂隙边缘……短暂净化……可见……”
“切记……勿触心核……勿久留……”
意念传递完,那暗红流光再次黯淡下去,似乎这次交流消耗了它最后的一点力量。
“噬灵幽影?星图?”林晏迅速抓住关键。他看向苏辞,“它要利用凤焰,短暂净化某条裂隙边缘的幽冥之气,显现‘星图’。”
苏辞强忍着面对遗骸和幽冥裂隙的双重压力,点了点头。
她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裂缝,最终选择了离他们最近、也是相对较细的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那缕微弱的凤焰骤然明亮起来,化作一道凝练的紫金色火线,带着她刚刚恢复的涅盘意志,精准地射向那条裂缝边缘弥漫的灰黑雾气!
“嗤——!”
如同热油泼雪!
紫金火焰触及幽冥雾气的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对抗声!
灰黑雾气剧烈翻腾、消融,发出无声的尖啸。
涅盘凤焰对幽冥之气的克制力展露无遗,短短几息,裂缝边缘尺许范围内的幽冥之气便被暂时驱散净化!
就在幽冥之气散开的刹那,被净化区域的暗红色玉质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片复杂玄奥的、由点点银白色星光构成的图案!图案在不断流转、变幻,其中几颗星辰被特别标亮,以一种奇异的轨迹运行,最终交汇点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并在图案边缘形成了一串古老晦涩的符文注解。
“这是……星象定位图!指向‘星辉’可能散落的位置!”林晏瞳孔一缩,全力记忆这转瞬即逝的星图轨迹和符文信息。这星图比青岚遗简中的更加具体、动态!
苏辞也竭力记忆,但维持凤焰净化对她消耗不小,脸色再次发白。
就在星图显现的第五息,被净化的区域边缘,灰黑雾气已开始疯狂反扑,试图重新覆盖。
而更可怕的是,那条被净化的裂隙深处,传来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了贪婪与饥饿意味的嘶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正从极深的幽冥中醒来,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噬灵幽影?!”林晏和苏辞同时心头一凛。
“走!记住星图!”林晏低喝一声,一把拉住因消耗而脚步虚浮的苏辞,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时的通道疾退!
他们刚退出几步,身后那条裂隙中,猛地探出一只完全由浓郁灰黑雾气构成、边缘不断蠕动、散发着吸食生灵气息恐怖意念的模糊触手,狠狠抓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却抓了个空!
触手不甘地挥舞了一下,缩回裂隙,但那双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却仿佛锁定了他们,隔着遥远的空间,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通道拼命往回跑。
身后,洞窟中传来更多裂隙躁动的嘶嘶声和隐隐的咆哮,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一直退回到最初的疗伤溶洞,那股被锁定的冰冷感才稍稍减弱,但并未消失。
“我们被‘标记’了。”苏辞喘息着,心有余悸,“那个‘噬灵幽影’……恐怕已经记住我们的气息了。”
林晏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光芒:“风险很大,但收获也巨大。我们得到了更具体的‘星图’指引。而且……”他看向苏辞,“古凰心核残留的‘星图’,与青岚遗简中的阵法,还有守玉族的危机,必然有直接联系。我们必须尽快解读星图,找到‘星辉’。”
他话音刚落,溶洞入口方向(尽管被掩埋),隐约传来了沉闷的、仿佛挖掘敲击岩石的声音!
一个沙哑贪婪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岩层,微弱却清晰地传入: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
是黑骨岭邪修首领!他们竟然真的挖到了附近!
前有幽冥标记,后有邪修追兵。
刚刚获得关键线索的两人,瞬间再次陷入更大的危局!